台版 轉自 負犬小說組
圖源:ma2
錄入:Lafrente
「不是辭掉工作,就是慢慢走向死亡。只能二選一。」
醫生語氣平淡地宣布。聆聽宣布的人只有他,內容與他的妻子相關。
「我們得出的結論是,夫人得了非常罕見,從來沒有例子的疾病。」
「越用大腦思考,夫人的大腦就越快惡化。」
「並不是得了健忘症或失智症,直到最後一刻,她都能維持清晰的思考能力——直到死亡的瞬間為止。」
「惡化的是『維持生命所需的大腦區域』。」
「換言之,一旦思考,夫人的壽命就會相對減少。」
這種猶如三流科幻電影的情節是怎麼回事?他一邊在心裡吐槽一邊靜靜聆聽醫生說明。
「現在沒有治療方法。夫人必須辭掉會強迫她做複雜思考的工作,日常生活中也儘可能保持簡單的思考——最重要的就是別想事情。」
不能想、不能思考。
對一個人做出這種要求,不就等於要求她別當人嗎?
尤其對他的妻子而言更是如此。
「如果只是日常生活中的小事情,那思考一下也無妨。好比說看電視大笑,或開心地看書、看漫畫,因為這些是刺激所導致的反應。但是,若由此深入思考『為什麼如此有趣呢?』就不建議了。重點是要在『啊啊,真有趣』的時候踩煞車。一般日常對話也可以進行,但演變成討論就很危險。」
光用嘴巴說很簡單——但如果是你、你們,有辦法做到嗎?
接觸外界的人、事、物卻不做任何思考。
這時他頭一回開口問道:
「就算她能維持這樣的生活,還剩下多少時間可活?」
「我不知道。」
「什麼叫作你不知道?!」
他憤然起身,醫生卻異常冷靜。
「我不知道夫人自從得了這個病後消耗多少『壽命』,依現今的醫學,也不曉得先前健康的夫人原本擁有多長的壽命。只不過,再繼續思考的話,夫人的『壽命』毋庸置疑會慢慢流失。」
醫生又一次宣布:
「要如何選擇是兩位的自由。假使無論如何都想維持目前的生活方式繼續思考,我想精神藥物的處方多少也能發揮一點療效吧。」
醫生的語氣十分冷淡,甚至讓人想街上前揍他一拳。
大學醫院。
「啊,老公,結果怎麼樣了?」
怎麼辦?該怎麼回答才好?
這種有如漫畫劇情的荒唐內容。
回家之後我再說明吧——他本想這麼說,但這樣一來,她在回家之前都會很在意並「思考」檢查的結果吧。精細檢查今天已是第六次了。每一次都得耗上一整天,他都陪著她,檢查結果卻遲遲沒有出爐。她已經察覺到自己身上發生某種異變。
「醫生說你最好辭掉工作。」
「是嗎……」
她的反應比想像中冷靜。是因為已預料(思考)到了,還是因為點滴的精神鎮定劑發揮作用了呢?
「為什麼?」
妻子住在單人病房,看來選擇在此告訴她比較好。
「你得了一種一旦思考就會步向死亡的疾病——是這世上唯一的病患。」
「……你在說什麼?」
「被命名為致死性腦惡化症候群的病。」
僅為他的妻子命名、僅為他的妻子使用的病名。
「做越複雜的思考,你的大腦就會越加惡化。」
妻子怯生生地抬起頭來。
「也就是說,我得了失智症?」
「不是。」
她僵硬的面容頓時放鬆。看見她的反應,他也領悟了她會做的選擇。
「只要沒有出現自然老化造成的痴呆現象,直到死亡的瞬間為止,你都能維持清晰的思考能力。」
「我不明白致死性的意思。」
「醫生說,惡化的是『維持生命所需的大腦區域』,換句話說,一旦思考,壽命就會減少。」
最糟的結果你要親口告訴我——她答應做檢查時這麼央求他,他也了發誓。
妻子安靜地聽他說明。
「現今沒有治療的方法。為了不讓大腦惡化,只能剋制別去思考事情。你可以看電視,看電影,也可以看書,不過,覺得『啊、啊,真有趣』之後,就要踩煞車。不能思考哪裡很有趣,又為什麼很有趣這些問題。你也可以和他人對話,但不能演變成『討論』。必須極力避免複雜的思考。」
「……這隆做的話,我的壽命可以延長多久?」
「我不知道。就算能推斷出你是何時患病,也不知道你從那時到現在消耗多少『壽命』,更不知道你原先擁有多長的壽命。」
以前他們會一面看科學節目,一面興緻高昂地討論掌管細胞老化的端粒DNA。
為了保住她剩餘的生命,今後再也無法這麼做了。
「這算什麼……」
不知不覺間低下面龐的她赫然抬頭。
「意思是,不管我看了什麼節目、讀了什麼小說,都不能和你討論,只能說些『好好看喔』、『真不好笑』、『喔——』、『咦——』、『這樣啊……』這種沒營養的感想嗎?就因為不能思考事情,就禁止我看我們都喜歡的電視節目或分享感想,然後要我整天像傻子一樣發獃嗎?甚至電影!小說!漫畫!雜誌!新聞!我到底是哪來的人偶啊!難道還要我站在櫥窗裡面嗎?」
她因為職業的關係,感情的起伏變化很劇烈。尤其開始發火的時候,就會不斷加速再加速地思考……
「叫那個醫生到這裡來!他要我從現在起只要呼吸就好了嗎?有膽的話,就在我面前說啊!」
她抓起枕頭高舉過頭,扎在手臂的點滴針頭因而脫落,軟管彈跳晃動著。
「你冷靜一點!」
被濺上血跡的枕頭砸中後,他張手緊緊抱住她。
茌她如此憤怒的情況下,不曉得她的大腦為了思考運轉得多麼快速。光是想像,他就害怕得直打冷顫。
她瞬間到達頂點的怒火就像幻覺般消失無蹤,在他的懷中縮起肩膀並逐漸恢複冷靜,微微顫抖著。
妻子是因為害伯才會生氣。她有多麼生氣,就有多麼害怕。直到多年過後,他才明白這件事。
「因為這是最糟的結果,我才親口告訴你。是你這麼要求的。」
她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放心吧。不管情況變得多糟,我都會在你身邊。」
——直到最後一刻。
「所以,我們回家吧。」
「回家……之後……,怎麼辦?」
她像電力耗光般,斷斷續續地問。
「總之,就和以前一樣。你每天乖乖吃藥,別做些勉強自己的事。回診還是到我們常去的那間醫院,今天在這間醫院的櫃檯領診斷書和處方箋,只要下次回診的時候再拿給醫生看就好了,——至於要不要辭掉工作,今後再慢慢考慮吧。因為焦急的『思考』,似乎會對大腦造成很大的負擔。」
接著他按下護士呼叫鈴。
拔出點滴的針頭時,鮮血沿著她的手臂不停地往下流,點點紅色血跡也散落在病袍四處。
「不好意思,我們不小心把點滴的針頭拔掉了。」
說完這句話後,他關掉呼叫鈴,讓她躺回床上。
「注射完點滴後,我們就回家吧。」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
他一邊摸著躺在床上的她的髮絲,一邊心想:
那時候,我絕對,不會建議你這麼做的。
他和她是同一間設計事務所的同事。
事務所座落在相當熱鬧的市中心,因此每到午休時間,女員工們都會約個大概的時間,跑到附近評價不錯的餐廳吃飯。
在這種趨勢下,她卻常說「自己沒錢」,留在事務所吃便當。據說她自己一個人住,與其他住在家裡通勤的女員工相比,是個力行節儉的人。
由於公司裡帶便當的女孩子很少見,他曾數度偷瞄她便當的菜色。便當盒的尺寸不大,如果是男生,同樣的便當盒要裝兩盒才吃得飽,只見裡頭都固定放著兩個捏得小小的飯糰和看以昨晚吃剩的小菜。
「老是做便當,你不嫌麻煩嗎?」
他也曾開口向她攀談。她很常與大叔輩的同事聊天,但每當他跟她說話時,她就會緊張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