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七 不可思議的村雨丸現身飯鋪

當天夜裡。

道節喝光酒壺裡殘餘的酒,又開始呼呼大睡。浜路待他入睡之後,躡手躡腳走出長屋。

傍晚道節及時趕到,救了浜路之後訓了她一頓:

「你要答應哥哥,以後不會隻身在江戶亂晃。我不是警告過你很多次,說這樣很危險嗎?」

他又說道:

「而且你的相貌又被冥土新聞張揚出去,更是危險。商家、武士、男女老幼,無論是人是伏,都愛看那種玩意。好,明天哥去替你買些漂亮的發簪、流行的短衣和可愛的木屐,讓你方便易容改裝。」

光是提議倒也罷了,誰知道節又突然板起臉孔:

「說歸說,都是因為你多事搞什麼分期,害得我身上沒幾文錢。」

叨叨絮絮地埋怨幾句以後,才轉身背對妹妹睡著了。

浜路沒有反駁,只是保持沉默。

在那間屋子裡,她聽見兩隻伏的談話——江戶里已經沒有其他伏,大伙兒全都分散到鄉野之間。他們曾在夏天一起踏上不可思議的旅程,同時叫著:「伏之森!」笑了起來——一回想起這些事,浜路便滿腹疑惑。

浜路獨自走出長屋,來到飯鋪。她聽說這家店晚上也會供應酒菜,不過今晚似乎提早打烊。

繩簾和招牌都已經收起來了,但是浜路看見裡面燈火搖曳,心想老闆娘或許還在,便把手放上門把。

此時白天那個矮壯漢子和船蟲的竊竊私語聲傳來。他們似乎怕人聽見,刻意壓低聲音。

「這是京都的同夥在一個密醫的長屋裡發現,偷來的。」

「為什麼醫生家裡有刀?」

船蟲的聲音和白天時那種精神奕奕又爽朗的音色完全不同,聽來像是暗懷鬼胎,感覺起來有點狡猞奸詐。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既然看見,自然就順手帶走。」

「那倒是。」

「誰知這把刀這麼棘手,他處理不來,於是便來找我。正好我有把舊尺八找不到買主,擱著也占空間,就拿來和他交換了。」

「你一定很開心吧?這麼漂亮的刀,可讓你撿便宜啦。現在的環境不景氣,咱們做黑的也沒多少收入。」

「不不不,這個嘛……」

「到底有什麼問題?快找個門路賣了吧。」

「你瞧……」

浜路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又覺得默默偷聽不太妥當,便用力拉開門:

「老闆娘……」

「哇啊!」

男人瞬間嚇得跳起來,把手上那個細長的大東西拿起來亂揮一通。

那是把光彩奪目的寶刀。

刀鞘如同黑曜石一般閃閃發亮,冷冷地反射燭光。

刀身從漆黑陰森的刀鞘中滑出,活像是刀控制男人的手臂,要給這個貪小便宜的毛賊正義的一擊。只見在燈火照耀之下,出鞘的刀閃著黑光掉落……

一刀將矮几砍成兩半。

咚!一道鈍重的聲音響起,一分為二的矮几倒向左右。

兩人見狀,連忙往後退。

「出來啦!被妖刀吸血的亡靈出來啦!」

「啊!」

「……不,呃、是我。對不起,嚇著你們了。」

浜路充滿歉意地說道,老闆娘和男人這才慌慌張張地抬起頭來。男人連忙將刀藏在身後,船蟲為了引開浜路的注意,故意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大聲說道:

「浜路,對了,太陽下山以後我突然想起來了!」

「咦?想起什麼?」

「呃、汁么?對了,就是那件事。那件事。」

她露出做作的笑容點點頭:

「哎呀,就是白天你問起的那個人。」

昏暗的飯鋪之中有股酒味。

那把詭異的刀藏在男人身後,散發黑暗的光芒。

「我想起那個賣冥土新聞的怪男人是什麼來頭了。」

聞言的浜路高興地點點頭:

「我就是想問這件事,才來找老闆娘的。」

「他名叫瀧沢冥土,神田神社下有個紫色大宅,他那寫小說的爹就是住在那裡。至於他則是住在那座宅子的別院里。他爹都是由住在正屋的養姐在照顧。」

「謝謝,我這就過去。」

「沒什麼,小事一樁。隨時歡迎……咦?你這就過去?」

船蟲忍不住勸阻浜路:

「你該不會是要去找冥土吧?你找他做什麼?」

她的聲音已經恢複為和藹可親的女聲,就和白天時一樣。只見她的表情又慌張起來:

「我話說在前頭,就算你去興師問罪,他也不會理你。搞不好還會在明天的快報寫上:『獵師浜路揮舞獵槍襲擊馬琴庵!』喂!浜路!」

「我不是要去興師問罪,只是有事想問他……」

浜路揮揮手,背著布囊及威猛的獵槍衝出飯鋪,轉眼間便消失在冬天的暗夜之中。

留下船蟲、目瞪口呆目送她離去的男人,以及散發陰森光芒的刀。

「這孩子真傷腦筋,做事總是這樣不經大腦,莽莽撞撞的。」

船蟲一面抓抓腦袋,一面拉上門。

她的表情逐漸改變,待關上門回過頭時,眼神又變得像母蛇一樣可怕狡猾。

「好了……」

老闆娘向男人——同樣從事見不得人的勾當的夥伴問道:

「那把怪刀……」

「嗯。」

「該不會有什麼奇怪的來頭吧?」

「思,好像有,不過我也不太清楚。」

男人伸長發抖的手臂收刀入鞘:

「這把刀歷史悠久,據說是某個城主代代相傳,是把吸了罪人的血便會發光的正義妖刀。好像來自遙遠的安房國。它離開主人之手已有數年,輾轉流傳,不知怎麼地出現在京都。名字叫做——村雨丸。」

「喔、真可怕。」

老闆娘害怕地聳聳盾,搖了幾次頭,接著又憂心忡忡地瞥了拉門一眼。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