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日——面具少女——

這傢伙不是人類。

第一眼看見她時,我是這麼想的。

平安無事地進級到二年級,已經過了三個禮拜之春風蕩漾的四月早晨。和煦陽光射進教室的班會時間,就這樣醞釀著異樣的氣氛而凍結了。

「呃——,新學期雖然也開始了一段時間,不過現在要為大家介紹一位新同學。她是因為重病而休學兩年,在今天重新復學的君筒木衣梨花。」

在輕咳一聲集中大家的注意之後,級任導師的川邊老師生硬地望向講桌旁。

視線前方,在兩邊扶手上進行過奇妙加工的輪椅上,被老師介紹的那位少女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用跟進入教室時完全沒變的表情面對同學。

「雖然比大家大了兩歲,不過那個……希望大家跟她好好相處。」

因為受傷與生病而留級,然後復學。

要說少見是很少見,但是考慮到理由的話也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

即使是在四捨五入之後勉強算得上是屬於都會區的這所學校里,也沒有讓復學的學生受到差別待遇這樣的風潮。

學校與導師,還有包含我在內的所有同學都沒有任何問題。

問題出在那名少女身上。

「那、那麼君筒木,稍微自我介紹一下。」

川邊老師的臉看起來有點微微抽搐,那應該不會是我看錯了。

相對於此,那位名叫君筒木梨花的少女就這樣坐在那有著近未來感外型的輪椅上,慢慢地把臉面向我們露出笑容。

不對,『露出笑容』這種說法有點語病。理由在於她從一進入教室的時候開始,臉上就一直掛著笑容。

可是那笑容讓人覺得有點怪怪的。至少,那與對著要在接下來一兩年中一起享受青春時光的同伴們所露出的笑容,有著非常明顯的不同。

至少,那不是在微笑。也不是在苦笑。也不是對復學之後是否能跟年紀比自己小的同學好好相處而感到不安所露出的僵硬笑容。

直接了當地說,就是無所畏懼。

那簡直就像是魔王般的絕對存在蔑視著愚蠢人類時會露出的表情一樣。

少女維持著嘴角的弧度,輕輕地開口說道。

「似乎是有人稱呼本姑娘為君筒木衣梨花,不過這個名字並沒有記起來的必要。」

傳進耳中的是美妙的女高音。不過,在討論她的聲音之前,說話的內容就把所有優點都摧毀了。

寂靜無聲的教室像是被丟進一個小石子,小小的波紋開始擴散開來。

第一眼就已經有著與常人不同的風采。從制服中露出的肌膚,是如雪般的純白。雖然年紀要比我們大上兩歲,不過童稚的五官反而讓人覺得比自己還要小一兩歲。深藍色的短髮感覺像是把路旁的草漂亮整理在一起。有如染血般的赤紅瞳孔,帶著寶石的威光。

就算不是我也會覺得是無從挑剔的美少女,不過那接近三白眼的兇惡眼神,還有如同老魔女般的惡毒笑容,把所有優點抵銷之後都還有剩。

而且,那笑容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會改變。

令人想起在國中的時候,有個被學生稱為《菩薩》、年屆退休的訓導主任。

因為臉上的笑紋很深,不管是發怒還是哭泣看起來都像是在笑,是一位非常風趣的老師。不過這名少女遠超越這個水準。

這個女孩——這傢伙的表情簡直就是面具。

維持著那面具般的笑容,她面不改色地宣布了更恐怖的事情。

「理由就是,本姑娘連一丁點兒想要跟你們這些無能傢伙好好相處的意願也沒有。完畢。」

在話剛說完的瞬間,教室內再次出現小小的騷動。

只能聽見——

「咦——……?」

還有像是……

「啊……?」

這類無法組成句子的聲音。我也抱著一樣的心情。

「…………」

這是什麼啊?不可能會有這種事。

腦中的某處拒絕理解這件事,

那個女孩到底在說什麼啊?

而君筒木衣梨花本人,毫不在意我的——不,是教室內所有人的混亂,操縱電動輪椅朝向教室最後面,也就是我的方向前進。

教室桌椅的間隙對輪椅的寬度來說雖然有點窄,不過在衣梨花巧妙的操作之下,輪椅就像是沿著是事先鋪好的軌道一樣,緩慢而流暢地靠近過來。

大概也是因為那樣的關係,教室內的時間簡直像是靜止不動般,沒有任何一個人起身去幫助坐著輪椅的女孩。

我的眼睛突然望向教室前方角落。就連我那位長發女性友人,副班長宮越明裡同學,也半張著那小小的嘴巴啞口無言地呆在那裡。

從我淺薄的人生經驗來判斷,學校的班長跟副班長這類的頭銜,基本上除了用來代替少數服從多數的投票箱之外沒有任何功用。雖然大多數場合下都是所謂的花瓶,不過她不一樣。

為了班級該做的事情,不用等誰不負責任地問「喂,班長是誰?這種時候應該出面吧?」,就會率先採取行動,是很貴重的人才。

要是夏天冬天的中央空調開太強,會第一個提出打開窗戶的建議,在身體不舒服的同學把手舉起來之前就能察覺,並溫柔地把他帶到保健室。

連這種有如模範生表率的女孩都陷入石化的嚴重事態,現在發生了。

「那女的是怎麼了……?」

「生病……是那方面的問題喔?」

衣梨花那風格過於強烈的自我介紹讓大家反應不過來。那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又或者是她本身有哪裡不正常,所有人都感到困惑而不知如何應對。

乾燥的空氣像是黏在喉嚨深處般讓人呼吸困難。

「哈、哈哈哈。看樣子她好像有點緊張,大家要好好相處喔。」

臉上留下苦澀的笑容,川邊老師只留下接下來有課這句話,就馬上從教室逃出去了。

「…………」

閃得真是漂亮。老實說,雖然這不算是在幫老師說話,不過我並不是很想去責備老師。

假設我是老師好了,我也不想跟這種莫名奇妙的狀況扯上關係。

啊——不過這也太糟糕了。我旁邊的座位很不巧的沒有人坐。不對,這玩意在昨天之前應該是不存在的。雖然我是有在意一下,為什麼旁邊突然出現一張沒有搭椅子的桌子就是了……

這是表示不用懷疑了,她就是會坐到我旁邊來嗎?

糟糕,該怎麼辦,頭好痛,當初還因為座位在最後面而高興一下,沒想到會有這樣的陷阱,啊~距離換座位的時間還好久,可惡。

真是來了個不得了的傢伙啊。站在班長的立場,令人感到如此棘手的生物——

「小零。」

「咦?」

突然一道聲音讓我回過神來,出現在眼前的是衣梨花的笑容。

小零。沒聽過這樣的名字。到底,她在叫誰?

「好久不見了,我好想見你喔,小零。」

在下個瞬間,衣梨花以連同輪椅一起撞上來的勢頭抱向自己。

「嗚哇——!」

失去平衡的身體連椅子一起往後傾斜,發出巨大聲響倒在地上。首先感受到的是後腦勺撞到地板的疼痛。壓在自己身上的衣梨花,就像是鐵絲一樣又輕又細。不過,溫暖又柔軟的感觸很有女孩子的味道。高價香水的甜甜香味,清淡地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

過了幾秒鐘,同班同學們「嗚哇」、「呀啊」之類的驚叫聲傳入耳中。

「等、等一下,你突然……」

——是要做什麼啊!我後半段的聲音並沒有傳出去。

「嗯……」

耳邊,同班同學的叫聲以更高八度的音階傳了過來。

#插圖

在理解到那是因為我的嘴唇被她薄薄的嘴唇封住這個事實之前,已經有個暖暖的東西進入口中,把我打入了更加混亂的漩渦里。

通常,像轉學生之類的人在來到班上之後的下一堂課,依照約定成俗的慣例應該是要面對多不勝數的質問。呃,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的確不算是有錯,不過那幾乎都是在漫畫或動畫中才會發生的事情,實際上凡人只會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接觸,遇到的是美女帥哥或天才型人物則會因為性格明暗而出現兩極的情形。不過,關於這次叫做君筒木衣梨花的少女,則像是產生了防護罩或是排斥力一樣。

「呃——,也就是說呢,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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