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七 押川季衣子的供述其三

精太郎君受傷的當天的事情,我也記得很清楚。

那還是在定期檢查的期間中,從學校返回家裡後,媽媽雙肘撐著桌子,不停地嘆氣。

光看她的樣子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媽媽只要發生了不順心的事情,就會呆在大家彙集的客廳裡面,挺著一副苦瓜臉地唉聲嘆氣。

我也已經習以為常了,雖然在小時候是發自內心地擔心著媽媽,但在最近,她為了想要我們了解情況而故意作出這幅樣子,所以我稍微變得聰明了起來。

而且,想到第二天還有考試,想要立刻學習的我,想著「真討厭啊,完全不想聽」而想要走開,但是看到房子廚房一邊的水桶里的暗紅色的污水後,我怎麼也無法假裝看不見。

「這是什麼? 怎麼了嗎?」

於是媽媽告訴了我剛才精太郎君在這裡弄碎了玻璃杯和受傷的事情。

「哎,受的傷重嗎?」

「沒事。問題不在這裡。那個時候的小精的樣子特別奇怪」

然後她說精太郎君帶著戰爭電影里常見的防毒面具,還有一副根本看不出像是心智正常的樣子。

「據說那個孩子在那副樣子的時候才會安定下來呢。媽媽總覺得非常不安。季衣你怎麼想?」

「我倒是認為沒有那麼嚴重呢。是媽媽太誇張了吧」

「也是。但是,季衣你又沒親眼看過才會這麼想的吧?」

「不是這樣的」

我說出來精太郎君來的那天晚上和戴著面具的他相遇的事情。確實那時是很吃驚,但是知道了原因之後便覺得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但是即使告訴媽媽他不會做什麼壞事,媽媽的表情還是陰沉沉的。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啊。如果一開始就知道他是個會做那種怪事的孩子的話……」

似乎起到了反效果,「糟糕了」,我這麼想著,但已經遲了。媽媽的表情越發陰沉地想著。

雖然我想庇護精太郎君,但我找不到什麼能讓媽媽理解的理由。

「這樣的話,我們不能繼續留著小精了……」

沉默一陣子過後,媽媽一點點地嘟噥著。這種殘忍的話語讓我真的是吃了一驚,

「你在說什麼? 你認真的嗎?」

我再次問了一句。

但是,即使是開玩笑,這不是可以拿來當玩笑話的事情吧。強行把他領到這裡,在這種情況下又要把他一腳踢開,而且他已經遭受著各種各樣的歧視,已經沒有一個人可以依靠了。竟然毫無顧慮地說出那麼殘酷的話,我真覺得難以相信。

但是媽媽沉默著不肯回答。似乎真的在後悔把他帶來了這裡。

雖然媽媽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是精太郎君他終於習慣了這個家,和我與哥哥的關係剛剛變好起來,到這種地步為什麼還要說這種話?很可憐不是嗎。

我因為太過生氣和激動,肚子里憋滿了氣憤,反而什麼都說不出來。

沉默地盯了一會兒,媽媽好像悲劇里的主人公一般耷拉著肩膀,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地嘆著氣。之後,說了一句「去散散步」就離開了家門。

我受夠了,她實在是太任性了! 媽媽離開之後,我怒氣沖沖地敲著精太郎君的房門。

開門的他的四肢纏著繃帶,一副看起來非常可憐的樣子,穿著的黃色長T恤的一小部分也被血弄髒了。他一副宛如在說「有什麼事?」的表情看著我,比想像中還要冷靜,與此相對地我反而比他還要激動。

「你沒事吧?不會痛嗎?要去買些什麼葯嗎?」

他靜靜地搖了搖頭。

「真的沒事嗎? 如果有想做的事情的話,請不要顧慮。雖然媽媽發了很大的火,但請你不要介意。那個人只是在說氣話而已」

我太過激動的說話方式讓他有些驚恐。

「以後,如果發生什麼的話馬上告訴我。因為我是精太郎君的夥伴。相信我吧」

他睜大著眼睛陷入了困惑。我也因為說了這種話而感到害羞,臉上火辣辣的,但是我努力不讓自己背過臉,用思想去控制自己或許已經變紅了的臉。

「你在聽嗎?」

於是精太郎君被催促著點了點頭。

我真的好單純啊,馬上就暴走了。在這一點我和媽媽一模一樣。

第二天,我心不在焉地結束最後一天的考試後,想著到家裡時該用怎樣的表情面對精太郎君,在沒思考好之前就到家了。

但是在起居室並沒有看到他的身影,我一瞬之間感到了不安。媽媽是那種敢想敢做的人,或許他今天就被帶到了某個地方也說不定。

但是,我立刻就找到了他。在陽台的對面,他正在陽光下曬著剛洗好的衣服。他將自己的裝著已洗好的衣服的籃子放在旁邊,用貼滿了橡皮膏的手指一件一件扭干。

我安心地鬆了一口氣後,打開窗戶,和他搭話。

「手,不會痛嗎? 要交換下嗎?」

精太郎君轉回半個頭確認是我後,搖了搖頭。儘管如此還是想勉強幫上忙吧,所以我也就沒再過問。洗好的衣服只是他的便服,雖然習慣了爸爸和哥哥的內褲的我完全不介意,但或許他很介意吧。

因為暫時沒有異常狀況而放心下來的我放下書包,坐在窗子旁邊,看著晒衣服的他的背影。

脖子溢出汗水,在盛夏的太陽下反射著耀眼的光芒。他的皮膚似乎比剛來的時候要晒黑了。是在醫院的往返之間曬的吧。到處都能聽到秋蟬的吵鬧的鳴叫聲,積雨雲浮在蔚藍的天空上。

不知道精太郎君是和誰學的,謹慎而認真地一邊攤開皺褶一邊用晾衣夾夾住衣服。

他在沒事的時候明明就一副很普通的樣子,儘管如此媽媽還是要把他趕走嗎,我想著。如果真的已經決定下來的話,不管本人怎麼想,不管我說什麼,或許也無法挽回。為什麼孩子沒有權利選擇自己想在的地方呢,然後想起自己的升學的事情,嘆了口氣。

「那麼,我去準備午飯了」

開始出汗的我說了一句就關上窗戶準備開始做飯。

他曬完全部的衣服後,暫且留在了庭院里,仰視著藍天。

當天我用現成的材料炒了菜,和精太郎君兩人相對地吃著。他的身體散發著洗滌物的肥皂和汗混雜的氣味。

那個時候,我提出了在媽媽在的時候最好絕對不要戴上面具,即使有意見當面對面的時候也最好順著她的意思來等忠告。他「嗯嗯」地點點頭。

而他也提出了有關我現在的學校的問題。他似乎對其他的同年齡的孩子們過著怎樣的生活很感興趣,對於伙食,還有修學旅行的話題驚訝得睜大著眼睛。當然,因為他那是還無法出聲,他的話語全都是筆記。

「學校一次也沒有去上過嗎?」

『只有在小學的最開始的時候上過,但已經記不清了』

「那麼,你到底是怎麼學習的?明明沒上過」

『問題集、教科書之類的東西媽媽買了很多。雖然不知道和學校學習的科目是不是一樣,但從卷末記載的系列來看大概是全部了』

根據他的話來看,他學習的進展比外面的孩子似乎更快,十歲不到的時候就結束了到小學六年級為止的學習。之後,還得到了不知道是哪個學年的教材,最後的知識水平到底有什麼程度還不清楚。

「所以這麼難的漢字也能寫得很流利啊。或許還走在我們的前面呢。應該能上哥哥在的私立學校左右的程度吧。或許還能上更好的學校」

似乎私立這個詞語他無法理解,他一副獃獃的樣子。

之後想著想著就不再想了,話題扯到了他在高級公寓的時候的事情。據說他在那裡所聽到所看到的事物,都是壽子阿姨賦予的。雖然有看過電影和聽過音樂,但電視的節目只有限定的有線電視台,完全收不到地波。歷史的節目,動物的節目倒是看得很多。

雖然根據電視的報道,完全就像是一副被鐵鏈鎖在監獄中的一般的印象,但是喜歡伊達政宗啦,介紹野生的危險動物的節目很有趣啦,他一副高興的樣子寫著筆記,樣子和在外面生活的男孩子完全沒什麼兩樣。

不,倒不如說,他還有著比起普通的男孩子要豐富的部分吧。據說還有過阿姨買來從外國來的美味的點心一起享用時,身體狀況突然之間惡化,然後立刻叫醫生到自己的家裡的事情。本人也除了學習以外將時間用於閱讀上,過著文化味十足的時光。

沒有和同年齡的人接觸過也是確實。省略掉這點,我感覺他說得好像自己並不會很可憐的樣子。

我直率地說出這一點,他一邊害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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