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三 無法自鳴得意的三冠王 雄辯無敵的肖像畫

一股瀕臨爆發的熱情,使得陣代高中美術科老師水星庵的筆尖戰戰兢兢地顫抖著。

蓬亂略長的頭髮及不修邊幅的鬍渣,看起來與其說是老師,還不如說像是音樂家。

正對著他的亞麻畫布上渲染著五顏六色的顏料。雪般的白與薄墨色、寧靜的月光藍,雖然幾乎都是寒色系,卻散溢著不可思議的明朗與溫暖感。

描繪在畫布上的,是一位女性的立姿。

印象中的輪廓已經描繪出來,但是——

「……不行啊…」

水星低嘆。

「…不行啊!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中略)不行不行沒用沒用沒用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啊~~!」

他一邊慘叫,一邊將畫筆與調色盤丟向一旁的玻璃櫃。稀釋顏料用的亞麻籽油灑得一地都是。

「啊啊……為什麼!?為什麼就是畫不好啊!這種……這種畫!我的脊髓要被切斷了!我的靈魂正在激烈的嘔吐!就像是…被污水浸泡後要被丟棄的梯子那樣啊!」

喀啦啦!!

水星庵將畫布丟往牆壁,被推倒的石膏模型在美術準備室的地板上兀自旋轉打滾。

畫架轟然倒下,就連柜子上的教材——石膏制的人類面型也摔破了。

「啊啊……為、什、么!我明明已經擷取她萬分之一『美麗』的片段,還做了永久避免它和其它物品混雜的完全狀態防護(中略)了啊!?我無法理解!這該說是精神上的無能嗎?還是如球體般的虛飾?也就是說……還要更……像這樣,那樣……她是……應該是那種樣子啊!!」

猛烈勃發的瘋狂氣息。

順帶一提,現在雖然是上課時間,水星卻對學生視而不見,將他們丟在一旁,把自己關在美術準備室中。看來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只想儘快完成這幅畫。

另人憐愛的;惹人疼惜的,她的姿態。

如果不這麼做,自己將會死去。

這是靈魂的補完行為,為了安撫無處可藏之激情的唯一手段。

但是,沒有想到這個作業竟是如此的困難……!

他持續著這樣的步調,自言自語地說著難解的奇怪語言,一個人在狹窄、微暗不明的房間中不停地抓狂著。

碰!

隔壁的房間——也就是待在美術室中的一名男學生,在聽見了騷動不安的聲音之後,撞破門扉衝進了美術準備室。

「老師!敵人在那裡!?」

一手握著手槍,以激昂的聲音大喊的,是二年四班的相良宗介。緊繃的表情與緊抿的嘴唇,眉間的皺紋正因最高限度的警戒模樣而更為加深。

水星以布滿血絲的眼睛,訝異地瞪著他。

「敵人,什麼敵人……!?」

「沒錯,敵人呢!?」

「敵人…對,敵人在…就在這裡!我存在的這個空間…這空間本身就是敵人啊!」

水星「啪」地展開雙臂,對著宗介無懈可擊防禦著全方位的槍口。

「您的意思是…哪裡?」

「你不了解嗎?就是這裡!」

「所以…到底是哪裡?」

「這裡啊!就是這裡!」

精神亢奮的水星,仰頭對著天花板長嘯。宗介對此舉動的反應,就是直接舉起槍口對準了水星的上方。

「在上面嗎……!?」

砰、砰砰砰砰!!

五發子彈朝天花板擊出。從小小的彈孔中,傳出不知什麼金屬被擊穿的聲音。

「……………」

在那一瞬間。

槍口冒出了陣陣的白煙,兩人保持沉默,在現場相視不動。水星呆若木雞,宗介則是毫不鬆懈地眯著眼凝視天花板的彈孔。

此時——

「宗介!!」

衝進房間的女生——千鳥要,朝宗介的背上「碰」地一聲將他踹飛。

她有一頭垂落至腰間的烏黑長發,袖口捲起,手上緊握著畫筆。

向前倒下的宗介以手支撐著地面,轉頭一看。

「幹什麼,千鳥?」

「少啰嗦!你好歹也給我改掉不經大腦思考就開槍的習慣吧!」

即使被怒吼,他還是以非常認真的表情直視小要。

「快退下。天花板中目前也許還潛伏著要阻擊水星老師的刺客——」

「刺客,天花板里,你……你到底做了什麼……啊,好冷……這是什麼?」

滴答滴答。小要以單手抹去落在頸後的水滴,抬頭望向天花板。看到她的動作,宗介與水星也一齊抬起了頭。

從天花板的彈孔與石膏板的間隙里,滴滴答答地漏著水。

「…………」

就在下一刻。

天花板的石膏板「啪哩」地一聲破裂,大量的水沖在三人身上。以滂沱大雨還不足以形容,那氣勢宛如瀑布般直落而下。

看來宗介的子彈射破了天花板的水管。

「唔哦!」

「嗚……呀~~!!」

宗介的頭部被落下的建材擊中,當場昏倒;小要則是因為滑了一跤而發出哀嚎。兩人卷在一塊,宛如沖水馬桶里的「黃金」一樣,被沖向房間的一角。

「啊啊……」

一旁,水星的身體受到激流衝擊,在原地茫然直立著發愣。

「對……把一切沖走……將遮蔽那女人的烏雲從我的心……一掃而空吧……」

看來病得不輕的他喃喃自語著,而宗介與小要則完全沒聽到他在說什麼。

過了二十分鐘後的下課時間。在沒什麼人出入的女子更衣室中——

「哈啾……!唔~氣死我了!」

一陣老頭似的噴嚏後,小要利落地脫下幾乎黏在身上的襯衫。置物櫃的門板上則已軟趴趴地掛著其它濕透了的衣物。

水珠涔涔的柔滑身軀,隱約可以透視到肌膚的白色內衣。這是一目男孩子若是看到,必定流連往返,頭暈目眩的艷麗畫面。

不過,此處除了小要之外,只有神樂圾惠里一個人。

「吶,用這個擦一下吧!」

站在一旁的惠里遞給她一條浴巾。

「啊,謝謝!」

小要一邊道謝,一邊用浴巾仔細地擦拭頭髮。看著她那樣子惠里說道:

「真不好意思呢,千鳥。總是你在關照他。」

「不會了,唉,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是嗎?那就好……」

「不,一點也不好……」

「嗯……」

惠里沒有聽進小要的話,只是獨自嘆著氣。

神樂圾惠里是英語老師,也是小要班級的導師。約二十五歲左右,一頭利落的短髮,身著米色的外套。總是一臉神色嚴肅、正經八百的模樣。

實際上,惠里也是一位認真負責的老師。

她總是在宗介引起騷動後,與小要站在同一戰線對他斥責咆哮,並仰天高聲嘆息。

(啊…神吶!他就是你派遣到我班上的試練嗎?如果是的話,我會承受給你看!但是可以的話,能不能換個稍微不同的內容?這種嚇死人不償命的試練程度,實在有點另人難以承受。凡事都應該有個限度吧!)

……諸如此類,如此一般的感想。

這樣的她最近卻十分沒精神。

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心不在焉,英語授課中也總是茫茫然地發獃。像昨天,在黑板上寫下極度刺激與暴力的會話後,還說「出千鳥,請翻譯」……一類的話。

(呃……老子是混幫派的同性戀,殺掉警察和白人!我的「那個」世界第一,耶!)

小要正確的翻譯了那段宛如饒舌歌詞的會話,她卻臉色發白地說「你在說什麼啊!?」

總之,就是很奇怪。

注意到這種變化的小要,一邊換上體育服;一邊小心地詢問道:

「老師,您是不是在煩惱什麼事呢?」

「咦……?」

「因為您最近都沒什麼精神。如果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聊聊喔!」

小要一派輕鬆地說著。惠里稍作沉默後,突如其然落下斗大淚珠。

「老師……?」

「對…對不起……身為學生的你,竟然如此掛心老師的事。老師真的好高興。」

「喔。」

「但是,這是不行的,這是老師必須自己解決的問題。要是我借學生之手來解決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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