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齊聚的MAKE MY DAY 4.暴風雨之夜

宗介所搭乘的M6A3「暗黑法蘭絨」,正在一片漆黑的墨西哥南部的天空中降落。

猛烈的暴風玩弄著自由降落中的機體,令它嘎吱作響。駕駛艙的內部也劇烈地震動著,彷彿能折斷頸椎般的衝擊不斷襲來。數字高度計的剩餘量眼看著逐漸減少。方位計微微搖晃。姿勢指示器的指針咕嚕咕嚕地迴轉。ECS在休眠中。雖然沒有不可視機能,但M6A3上也搭載了ECS。不過在這樣的風暴中就算使用也沒有意義。

高度計的數值跌破了3000英尺。

一次開傘,成功。

機體的下降速度猛然降低。

二次開傘,成功。

巨大的降落傘剛在頭上打開,暴風就立刻猛擊過來,十幾噸重的機體就像鐘擺一樣來回搖晃,在空中飄來飄去,失去了平衡旋轉著。

還有1500英尺。這樣下去的話會撞上地面的。

鬆掉的鋼纜,眼看著就要纏上失去了姿勢的M6A3的軀體。宗介操縱機體,想要設法取回正常的降落姿勢。辦不到。他瞬間做出判斷,切掉了降落傘。大地逐漸逼近。他邊忍耐著想要馬上按下開關的衝動,邊等了一秒後,打開了預備降落傘。

成功。暴風再次襲來。

這次很好地讀出了風向,宗介邊巧妙地揮動著手腳,邊讓機體逆風而上。

地表迫近了。夜視感測器捕捉到的灰色的畫面中,被闊葉樹覆蓋的山嶽地帶滿滿地鋪展開來。

還有300。

200……100……50。

突破樹木的天蓋,M6撞上了大地。立刻切掉降落傘。控制姿勢。從關節處冒出來的衝擊吸收劑的煙霧啪地一下在密林中蔓延開來。

宗介操縱機體,用被動式感測器迅速地對前後左右進行了排查。沒有敵人的影子。能看到的熱源,只有被突然落下的鋼鐵巨人驚嚇到的夜行性動物們,倉惶逃走的身影。

著地成功。

「呼……」

宗介確認過一切都安全之後,大大地出了一口氣。

現在,宗介的M6A3正化身為一塊黑色的巨岩,在密林里蹲伏著。在拍擊著裝甲的猛烈的風雨之中,燃氣渦輪引擎發出沉悶的轟鳴。

利用GPS確定現在的所在地。是在距離目標的宅邸20公里西北面的山中。

就這樣迅速南下,從距目標10公里的地方起切換成無聲驅動。儘可能地接近,一旦看來被敵人發現了的話就以最大功率突進。最優先目標是啟動前的三台「地獄君王」型。只要能在搭乘者坐進去之前破壞掉的話,λ驅動器之類的就不足為懼了。

不過,如果真的是只有三台的話啦。

雷蒙他們正在別的地方待機。安排是在在宗介打開突破口的同時,乘直升飛機火速抵達目標的宅邸並強行著陸。由步兵部隊進行壓制。

雖然並不認為能進行得如此順利,但也沒有別的辦法。雖然也做過從宅邸上方空降、進行奇襲這種計畫,不過在那之前運輸機就會變成對空導彈的餌食的可能性過高了。從海中入侵也是一樣。海岸方向的視野太過良好,肯定在8公里以外的遠處就會被紅外線感測器察知到在接近了吧。

(至少能有台M9的話……)

如果是「秘銀」所使用的M9的話,大概還可能組織起更加靈活的作戰,但是不湊巧,已經不能再抱有比這更高的奢望了。在被敵人探測到,並且「地獄君王」型已經啟動的情況下,除了中止作戰並撤退之外別無他法。那樣的話理所當然地敵人可能會加強警戒,而且大概在短時間內就會徹底放棄這座宅邸吧。

南桑的戰鬥,以及由此獲得的庫拉瑪的提示——這所有的一切都會化為泡影。

一切都要從頭再來。小要也會去到某個遙不可及的地方。

不——原本,那座宅邸里,真的會有小要的存在嗎?豈止如此,她真的還活著嗎?就算她還活著,就算她在那座宅邸里——可是,她的心裡,還會有我的存在嗎?就連我,在南桑也迷茫過而開始失去關於她的記憶了。所謂的時間,所謂的距離,就是這樣的東西。如果她在那個男人的臂彎里的話?如果她對我露出困擾的表情的話?如果她像是憐憫般地,對我說「不要再來找我了」的話?

與作戰的種種事項所不同的,難以言喻的不安和焦躁,勒緊了他的胸膛。被庫拉瑪所傷的傷痕陣陣作痛。

(不……)

管他的呢。這種雜七雜八的想法已經多得夠不夠的了。

現在應該做的事情是什麼?

只有邊騙過敵人的警戒網,邊秘密地,確實地接近這一件事而已。必須要以最佳的形式操縱這台機體,達成目的才行。

「要走啰。」

這樣低聲說著,宗介讓M6A3向前進發。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機體的控制系統什麼也沒有回答。

雖然認真地試著倒騰了一番,但是這台筆記本電腦的網路機能已經完全被清除掉了。不是軟體,而是通信用的硬體本身被摘得一乾二淨。特意費了老大的勁把機箱裡面打開的最終結果,小要不得不做出這樣的結論。

哎,這也是當然的吧。

如果不這樣的話,是不可能給現在的自己——雖說投降了,卻絕對不會協助汞合金的自己塞滿了重要情報的電子儀器的。她也試著研究過各種將自己的所在地傳達給外部的什麼人的手段,但果然還是沒有找出類似的方法。就算想逃跑,宅邸的周圍也有那些「復仇天魔」在轉來轉去,不可能瞞過它們的眼睛逃掉。

夜晚在陽台上眺望著滿天的星斗,用模糊記得的三角法把握了大體的緯度。北緯15度40分。因為簡略的世界地圖之類的宅邸內也有,她試著推算了一下與那個緯度相符合的這處海岸。大概是印度、阿拉伯半島或墨西哥南部的其中之一吧,不過恐怕是墨西哥的南部。

即使知道了自己現在的所在地,也並不能幫助自己逃出這裡,可就算如此,還是有種小小的成就感。只要有那個心,這點事情明明馬上就能調查出來的。為什麼自己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從未付諸實施呢?

小要從此之後就在宅邸之中四處走來走去,開始非常小心地觀察起迄今為止從未加以注意的種種。或許哪裡會有逃出去的線索也說不一定。或許會有什麼可以利用的東西也說不一定。她漸漸開始這樣想了。

逃跑了要怎麼樣?那之後又打算去哪裡?

這種感情一直盤踞在腦海的某處。沒錯。即使逃走了,也沒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

但是每當這種想法漸漸膨脹起來的時候,小要馬上就會搖搖頭走向泳池。換上泳衣跳進去,游上十個來回,心情就會稍微輕鬆一些。

宅邸里的人們好像正逐漸注意到小要的變化,不過她也沒有特意想要隱瞞。反正無論自己是什麼狀態,這個鳥籠的鐵柵欄也不會變寬的。

就在這樣的某一天,那個男子來到了宅邸。是安德雷·加里寧。

小要從窗戶里看到了,他把估計是「秘銀」的所有物的第三代AS空運過來,和雷納德一起確認過裡面之後就將其解體了,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是叛變了嗎?還是在假裝成投敵的樣子呢?

這件事給小要的內心造成了很大的動搖,然而和那個俄國人直接對話的機會,在之後的幾天里卻一次都沒有出現。就算是見面了也想不清楚該說些什麼好,而且加里寧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幾乎都是在外面和部下們一起度過的。

是在重新評估領地內的防備和警戒態勢。斷續地觀察著他部下們的作業狀況,小要這樣推理道。

有某種異變正在接近。她隱約這樣覺得。

而這份預感變成現實,是在加里寧出現的數日後,那個暴風雨的夜晚的事情。

屋外狂風大作,豆大的雨滴持續不斷地敲擊著窗戶。拍打著海岸的波浪聲沉悶地轟鳴,化作隆隆的不吉的咆哮聲在寢室里迴響著。

小要正躺在床上埋頭讀書的時候,雷納德·泰斯塔羅沙造訪了她的房間。

「有什麼事?」

小要愛搭不理地說。如果是平常的話,她採取這樣的態度,他會面露微笑聳聳肩,然而今晚卻不同。雷納德沒有笑,站在門口,連動也沒有動一下。

「我希望你去收拾行李。今天或者明天……總而言之近幾天就要離開這裡。」

「為什麼?」

「很多原因呢。情況起變化了。」

「有那個意思的話,能不能把那個什麼情況跟我說明一下?」

雷納德沉默著。他幾乎從未表現出自己的想法和真實的心意。這時候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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