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齊聚的MAKE MY DAY 3.Front·Toward·Enemy(正面交鋒)

全身的肌肉正發出高亢的悲鳴。

好難受。好痛苦。

腳好重。好想吐。

下巴抬得高高的。激烈的呼吸使肋骨陣陣作痛。口好渴。非常非常地渴。

密林中潮濕的空氣緊緊地纏繞著身體。大量的汗水如泉涌般噴出,每踏出一步,叢林靴就發出咕喳咕喳的令人不快的聲音。背包的帶子深深地勒進了肩膀里,痛得不得了。他想著,就不能停下腳步,手按雙膝,休息個三十秒嗎。反正也沒有人在看著。即使偷偷懶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

宗介咬緊牙關,微微地搖了搖頭。真是丟人。雖說是險峻的山路,但明明只跑了六公里而已,就成了這副模樣。

腳向前。腳向前。

腳絆在粗大的樹根上踉蹌了一下。雖然差點兒就向前倒下,但他還是勉強保持住了平衡用力站穩了。雖然很想就此停下,他仍然拚命地忍住這股衝動,繼續移動。不要多想。跑吧。

心臟發出嘭嘭的巨響,那股搏動順著脖子一直響到耳畔。視野變得狹窄,意識也逐漸朦朧。

腳向前。腳向前。

戰鬥的基本是?士兵的基本是?沒錯。就是奔跑。

奔跑。奔跑。奔跑。

不能奔跑的戰士是無法取得勝利的。說得極端點,技能和裝備都無所謂。只要能比敵人跑得更遠,戰鬥女神就會向你微笑。在戰鬥的極限時刻分清優劣的,就是這極其單純的,僅此而已的差距。自己能一直活到現在,也是因為自己「曾經很能跑」的緣故。

多餘的想法在一點點消失。

迷惑和疑問都不見了蹤影。對過去的後悔,對未來的猶豫,也都漸漸地消失無蹤。

向前。向前。向前。

作為標記物的奇形怪狀的灌木已經臨近了。馬上就要到10公里的地點了。昨天無論怎麼掙扎也沒能抵達的距離,今天眼看著就要通過了。

全身的痛苦依然沒有改變。

但是,明天大概還能跑得更遠一些吧。

「還打算活動嗎。唉呀呀,真是的……」

遠遠望著剛一回到訓練營就開始做柔軟體操,都沒有正經地休息一下就走向田徑運動場的相良宗介的背影,米歇爾·雷蒙嘟囔道。

這裡是北美洲·佛羅里達北部的濕地。

這塊地區距離最近的泰勒鎮也有數十公里,從原始時代開始就人跡罕至。來的就只有特立獨行的狩獵者,或者哪裡的學術調查員之類,而且就連這幫好事者,每年來訪的數量也是屈指可數。通行的道路只有一條公路。想到這種偏僻地方來的人,都必須經過泰勒鎮的市區——也就是說,如果有人以宗介為目標而來的話,鎮上的人們馬上就會用無線電給雷蒙他們送來警報。他們已經做好了這種安排。

希瓦瓦島的襲擊,讓雷蒙切身體驗到了就連自己所屬的諜報組織·DGSE也已經被「汞合金」的情報網所侵蝕的事實。若非如此的話,宗介的所在應該是不會暴露的才對。

雖然也想過把他帶回法國本土去,但考慮到現狀,那樣做反而更危險。而且宗介大概會基於高層的判斷而被強行帶離自己身邊吧。理所當然地,他可能會受到嚴酷的拷問,那樣一來反倒無法獲得宗介的協助了。那次襲擊很明顯地是發自「汞合金」的敵對行為。本國和組織的一部分人似乎認為可以對「汞合金」採取懷柔政策,但雷蒙卻不認為那有可能。

所以,他決定只帶著幾名非常值得信賴的部下,獨自將宗介轉移到別的場所。因為作為直接上司的德爾庫死了,雷蒙獲得了相當大的裁量權,但這個判斷仍然會威脅到自己在組織內的立場。畢竟是將重要的情報源自作主張地隱藏起來,高層不可能會認為這很有趣。真要說的話,雷蒙等人已經差不多和宗介一起變成了逃亡者了。

(管他的呢!)

雷蒙這麼想道。

當然了,自己一直在為了祖國的利益而工作,而且現在也一樣打算這麼做。眼睜睜地把宗介交到敵人的手裡——或者是交給本部那些光說不練的情報負責人,那不是反倒成了賣國了嗎?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已經讓他深深地感受到了「汞合金」這個組織有多麼的危險,其影響力有多麼的根深蒂固。

首先要讓宗介恢複。

如果取回了原本的力量,他就會成為根本不需要什麼護衛的戰士吧。那樣的話己方的行動會變得比現在容易許多,而且由於和宗介建立了共同戰線,還能夠更稍微接近「汞合金」的中樞。進一步地,也可以讓祖國遠離敵人的威脅。

在來這個訓練營之前,雷蒙在將自己的這些想法告訴宗介的基礎上,向他提出了要求協助的申請。宗介稍稍考慮了一下之後,點了點頭,說:

(好吧。但是,只是為了這些嗎?)

大概是感覺到了除去合理的理由之外,雷蒙對「汞合金」的某種執著吧。這很正常。如果是非常「公事公辦」的那種特工的話,早該想把這種麻煩的重要人物推給本部的什麼人,自己轉移到別的任務上去了。

雷蒙用含糊其辭的口吻答道:

(要說「復仇」的話……這事情就變得奇怪了。不過呢,是有點那個意思啦。)

(是嗎。明白了。)

僅僅這樣宗介就接受了。再也沒有就雷蒙的動機進行追究。

雙方也約定了,關於「秘銀」和「汞合金」的情報,還有為什麼宗介會被敵人狙擊之類的內情,等宗介恢複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告訴他們。

問題是今後的潛伏地。

雷蒙也試著找過幾條他個人的路子,但是哪個都只會提供一些難以稱得上安全的地點和環境。正在左右為難的時候,宗介自己向雷蒙提議道:

(如果是可能幫助咱們的人物的話,我有頭緒。)

這樣。

而那位人物——原美國海軍陸戰隊隊員約翰·喬治·柯特尼(見《老兵們的賦格曲》)提供給他們的,就是位於這偏遠地區的無人的訓練營。

現在宗介也仍然無言地在運動場上奔過來跳過去,一會兒往上爬一會兒往下沖。在一直默默地觀望著他的雷蒙身邊,問題中心的初老之年的男子——柯特尼出現了。雖然臉上已經刻上了與年齡相應的皺紋,但後背依然挺得筆直,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一看長相就是經驗豐富的老兵,褪色的橄欖綠色野戰服現在穿起來也依舊合身。

「好像幹得不錯嘛。」

「是啊。都到了蠻幹的地步了。」

聽到雷蒙的話,柯特尼哼了一聲。

「可是,那個小夥子有著足以支撐他蠻幹的東西。你知道是什麼嗎?」

「是戰鬥的意志啦,或者目的啦之類的嗎?」

「比那更簡單。只不過是他媽的毅力而已。」

這位老人用指尖撫摸了一下濃密的鬍鬚之後,嘟囔說。

「毅力,是嗎……」

「錯啦。是『他媽的毅力』。」

柯特尼訂正道。

「有什麼不一樣嗎?」

「怎麼,你不明白嗎?真要是的話你他媽就是個無可救藥的白痴!不過嘛,你他媽的一個臭不可聞的法國混球,光是會說他媽的英語就算是夠有出息的啦!」

「哈啊。」

甭管說什麼都帶著一大串下流的「他媽」開頭的話的柯特尼退役中校是個六十齣頭的美國人,據說是從越南回來的。準備這塊土地和這個訓練營,將泰勒鎮的人們拉攏為同伴,也全都是靠了他的幫忙。

這個訓練營,據說是以前,美國陸軍和海軍陸戰隊在苦于越戰中的游擊戰的時候,用於訓練密林和濕地地帶中的戰鬥的設施。是以綽號「突擊查理」而聞名的陸軍將校,為了讓只學過正規戰的年輕士兵們體驗一下越南的地獄而建造的。柯特尼據說是那個訓練課程的第一期學員。聽說這個訓練營的訓練十分嚴格,早上是被炸彈炸起床,被身穿越共風格服裝的教官們連推帶搡,每天連覺也不能好好睡地在訓練場上爬來爬去。雖然這是閑話,不過據說正是這個某查理在陸軍中創立了名為「三角洲部隊」的特種部隊。

宗介就是在這樣一個惡名昭彰的訓練營遺址進行著復健的訓練。

但是,柯特尼和宗介只有在今年年初,通過他的「長官」介紹,共同參加了一次酒席這一點交情。明明就只有這麼點關係,這位老兵卻替他們做出如此精心的安排,對此感到不可思議的雷蒙,最初曾經試著向柯特尼詢問理由。

於是,他只是很寂寞似地喃喃道:

(因為他是我們可愛的小姑娘所選擇的男人啊……)

雖然其中好像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