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八日二三三二時(日本=北朝鮮標準時間)
黃海西朝鮮灣海上〈拓雅哈·狄·戴娜恩〉
直升機降落在飛行甲板上,卡利尼恩正快步地趕往發令室的途中。潛艦的雙重船殼開始關閉,低沉的機械運轉音在信道迴響著。
就在快步地走在第二甲板的信道時,穿著操縱服的毛姊追上了他。
「毛曹長,你應該在機庫待命。」
步行速度沒有因而減緩,卡利尼恩開口了。但是毛姊不理會他的話。
「我們就這麼撤退嗎?」
「是的。」
「如同對待克魯茲一般,對宗介也見死不救嗎?」
「一切合乎入隊契約的規範。」
但是這回答並沒有讓毛姊放棄而離去。
「他們是我的部下。我對他們有一份責任。請讓我去找他們,給我兩個小時……不,只要一個小時就好了。如果時限內還是找不到我立刻回來,懇求您了。」
「因為你的一句『懇求您了』,就要五十億美金的潛艦以及兩百五十名的乘員置身危險中一個小時嗎?」
「我知道這是無理的要求。但是,如果使用ECS透明模式的話……」
「根據氣象班的報告,快要開始下雨了,而且將持續兩天左右。」
電磁迷彩(ECS)雖然被稱為究極的隱形裝置,但是也是有它的弱點的。首先,它會產生獨特的臭氧氣味。還有,如果暴露在多餘的水氣——例如下雨——之中,會產生無數的青白色的火花。
如此一來別提要透明化了,簡直就和廣告看板差不多。
這氣象預報也是卡利尼恩急於實行本次作戰的原因之一。
「這不過是氣象預測對吧?並不一定準的。」
他在堅固的防水門前停下腳步,並且轉過頭來。
「再過去就是發令室的長官才能進入的區域了。」
「你總是這樣處理事情嗎?……為什麼能冷酷到如此地步呢?」
「因為站在我的立場,是必須這麼做的。」
卡利尼恩背對了毛姊。
又穿過了幾扇門,卡利尼恩進入了發令室。坐在艦長席的泰雷莎·泰斯塔羅莎剛下達完潛行命令。她看也不看卡利尼恩就說。
「被她詢問了我們還要在這停留多久對吧?」
彷彿預測到了似的,理所當然地說起這個話題。卡利尼恩肯定地認為,自己是贏不了這名高深莫側的少女的。
「現在連一分鐘都不能停留。敵人有三艘裝滿了魚雷的武裝哨戒艇接近過來了。而且這裡是淺海,並沒有什麼可以躲藏的地方。如果不趕緊離開五十公里以上的距離的話。」
「我剛才就一直思考著這些狀況。」
泰莎緊握著自己垂放在左肩的辮子,並且將辮子壓在自己的嘴邊。一邊用辮子的頂端搔癢著自己的鼻子,一邊筆直地凝視著正面的屏幕。這是這名少女在感受到強大的壓力時的怪癖。
與某些人在壓力之下會咬指甲是同一類的情況。
「但是,我也想救出相良他們。」
「是的。而且韋伯軍曹也可能還活著。」
如果那種程度就死掉的話,卡利尼恩就不會選韋伯加入特殊對應班了。
「如果我決定在黎明前,撥出幾分鐘在海岸邊浮出並且短暫逗留……你能提出什麼拯救作戰?」
泰莎的個人屏幕映出了航海圖。她的計畫是,首先遠離中國的領海,避開中國海軍的警戒後再改變方向,以全速趕回現在所在海域。
「這可以辦得到嗎?」
「普通的潛水艦大概不行吧。」
泰莎裝出堅強的微笑。那是彷彿在誇耀自己孩子的母親的表情。
恐怕這是有可能的吧。他相信艦長的判斷。
「……我很在意韋伯的M9被擊敗這件事。如果我的想法正確的話,也許現在是必須使用那個的時候了。」
「那個?你是指哪個呀?」
「就是AR-7。〈亞帕雷斯特〉」
卡利尼恩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似乎感覺到有一頭被系在這艘艦內某處的狂暴野獸,發出了愉悅的吼聲。
四月二十九日零二二六時(日本=北朝鮮標準時間)
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平安南道大同郡的山中
刺耳的聲音畫破寧靜,攻擊直升機由他們的頭上通過了。
耀眼的燈光一瞬間掠過宗介的頭上,但所幸的是,直升機的駕駛員並沒有發現他們。
最後直升機終於越過山頂,消失在南邊的天空了。
四周又恢複了寂靜。
只有小雨靜靜地下著,微風吹撫著樹梢。
「飛走了嗎……?」
小要發出詢問。三人此時憑靠著矮樹木的樹根,躲在一個小小的窪洞中。
「好像吧。」
宗介邊回答,邊把克魯茲由窪洞中拉出來。
克魯茲由於嗎啡生效而失去了意識。他的右手骨折,大腿與左手有很深的撕裂傷。如果是一般人的話,受了這種傷是應該無法移動到剛才的會合地點吧。雖然出血已經止住了,但是光靠應急治療,只能減緩他的體力消耗而已。
「千鳥,你還能走嗎?」
「不走的話,情況永遠不能好轉吧,對吧?」
雖然以冷靜的語氣回答了,但是看得出來她十分的憔悴。
宗介與小要由兩旁支撐著克魯茲,搖搖晃晃地拖著他,走在山路上。
「我可是個傷患耶,手腳輕巧一點啊……」
不知何時醒過來的克魯茲,細聲訴苦著。
「真虧你還能走到剛才那裡。」
「……全靠沿著那條河川前進,洗去了我的氣味……嗚。但是少校也真無情。我如果晚個三十秒從機體內逃出來的話,我就被炸成灰塵了……。雖然,也許在那裡死去還比較輕鬆。」
克魯茲露出自虐的微笑說著。
「你是被那台銀色的AS打倒的嗎?」
「是啊……嗚。還弄不清楚是怎麼輸的咧。」
「當時發生了什麼事?」
「我引誘它到很近的距離……,還對它擊出了五七厘米的炮彈。當時本想……可以打倒它了,但是下個瞬間,我的機體已經四分五裂了。」
「對方使用了指向性的散彈地雷嗎?」
「不對……我想並不是用了那類的武器。好像是用看不見的大鎚子……嗚……直接打過來的感覺……呃……嗚……!」
「好了,別再說話了。」
他們終於越過了上坡路段。來到了樹齡一千年以上的巨木下面。
「上坡路到此結束了。」
下坡路面的前方延展著廣大的平原。可以零星地看見,在田埂的道路上賓士著的軍用車輛的燈光。前方就是集體農場,更遠處則是一大片的水田。
小要眯著眼睛。
「在視野那麼好的地方,如果我們輕率地通過的話……」
「是啊。被敵人發現的機會很大。」
克魯茲以低沉得難以聽到的聲音,呻吟著響應了小要。宗介讓他橫躺在地面。小要也在旁邊蹲下來,哽咽般地咳嗽著。雖然沒有流露出怨言,但是也好像很不舒服的模樣。
嗎啡似乎再次生效了,克魯茲又睡著了。
在深夜裡,崎嶇的道路上,三人花了三個小時辛苦地走到這裡。雖然他們已經很努力了,但是——
(三個人一起,平安地走到海岸是不可能的)
宗介下了結論。
要避開敵人的警戒,通過前面的平原,即使是訓練精良,五體健全的士兵也不能輕易辦到。
何況,現在我們三人——
假設〈狄·戴娜恩〉也考慮著如何救助我們,但是從這裡根本不可能與同伴取得聯絡。雖然克魯茲是有帶著小型的通信器,不過通訊範圍也不過幾公里而已。從這裡到海岸邊大約還有二十公里左右。
自己也很累了。思路不再清晰,傷口也更加疼痛了。
無法動彈也不能聯絡,敵人的包圍網還越縮越小了。
(無計可施,啊……)
熟悉又親近的死神之手,似乎又拍著自己的肩膀。
「千鳥。」
「……什麼事?」
「好好聽我說。」
無法與同伴取得聯絡,敵人的包圍網,天候,克魯茲的體力,自己的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