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上額頭的冰涼,使日野秋晴無力地睜眼。
他伸手蓋在臉上,遮擋穿過窗戶的刺眼陽光,並發現不同於頭髮的物體。
「嗯啊…………毛巾……?」
秋晴捏起它,看見的是條擰乾了的毛巾,有著圓點圖案。
在他注意到那並不屬於自己的同時,有道人影從旁進入他的視線。
秋晴轉眼一看,身穿從育科制服的室友大地薰正憂心地望著他。
「……抱歉,吵醒你了嗎?」
「呃…………」
自己的確很可能是因這條毛巾醒來,若是大地放的,答案應該是「對」吧。
不過秋晴沒有點頭——
「沒有啦,畢竟天都亮了,而且再躺下去不太妙吧……」
窗外天色亮得不像二月凌晨,大地也換上了制服,代表現在比平時起床時間晚了不少。
於是秋晴想趕快下床盥洗準備上學……卻被大地按住肩膀。
「……躺著吧,不要起來比較好。」
「啊?不要起來?……都過七點半了耶?」
秋晴在枕邊摸到鬧鐘一看,已經是再拖下去就沒得吃早餐的時間了。
面對秋晴疑惑的視線,大地沒有放手,還伸出了另一隻手。
手上拿的是——
「……耳溫槍?」
「快量。在溫度降下來之前,我不准你下床。」
說完,大地就把東西塞到秋晴手上。
秋晴對耳溫槍看了幾秒,最後輕輕點頭決定照辦;打開電源,抵著大概可以的位置。
表示完成的「嗶嗶」聲很快就響起,只是還來不及看結呆,耳溫槍就被大地一把搶去。
「……三十八點一……」
「……還真高。」
不過這已經比昨天低,身體也舒服多了;既無咳嗽也沒頭痛,只是有點暈,體育課以外應該不成問題。
但秋晴決定上學而起身時,卻遭到大地惡狠狠地一瞪。
「你今天好好休息,我會再跟老師說。」
「咦?我沒那麼嚴重啦。只要安分一點,還是可以聽課啊。」
「燒成這樣就給我乖乖躺著。就算比昨天好了一點,體力也不會恢複多少,說不定還更糟,現在上學只會讓病情惡化而已。」
「嗯……沒關係啦,真的不行再到保健室休息就好,我還不到需要直接請假的——」
「又像昨天一樣昏倒怎麼辦?」
大地這一句話,立刻塞住了秋晴的嘴。
他眼神堅決,具有一絲一毫也不退讓的威勢,說的話也很有道理。
無論自己搬出什麼理由,在昨天的醜態面前恐怕都比宣紙還脆弱。
附帶一提,這樣的對話有點似曾相識。
「……立場跟上次顛倒了呢。」
「沒錯。你好好想想自己在我昏倒前說了什麼,然後說給自己聽吧。」
對於大地身體不適而在課堂上昏倒的事,秋晴記憶猶新。當時自己老媽子似的早叮晚囑,讓現在無論是求情還是裝沒事,都像是自打嘴巴。
於是秋晴死心一嘆——
「…………看來是沒輒了……」
秋晴將剛抬起的頭放倒回枕頭上,擺正毛巾。
進白麗陵念書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請病假……仔細想想,昨天鬧出了那種事,今天露面確實不太好。
「啊……怎麼會變成這樣……」
「……問你自己啊,笨蛋。」
無心出口的小牢騷惹來室友的酸言,又讓秋晴大嘆一聲。
接著在心中默想。
應該是昨天那件事的後遺症吧——
◆ ◇
「——請說,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今天午休沒有服務活動,原想悠閑度周,現在卻弄得緊張兮兮。
下課鐘一響,秋晴就被廣播叫到理事長室,站在矗立不動的藍衣女僕深閑面前,差點沒被幾乎令人胃痛的壓力逼出眼淚。
「呃,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整個太過自然,實在很……」
「您這是在說什麼?說明事情請盡量簡潔明了。」
「就算你這麼說……」
即使身為當事人,被設計的秋晴對整件事仍沒清楚到能夠完整解釋……或者說,如果辦得到,就不用那麼頭大了。
話說回來,就算沒被叫來,自己多半也不能留在教室輕鬆午餐。今早那件事太過震撼,令人一點食慾也沒有,再加上認識的大小姐和從育科同學可能殺來班上問話,到這裡避避風頭或許不錯。
「咦~有什麼關係,你就放膽給他說出來嘛:我聽到消息的時候就好奇到現在了耶!」
……都忘了這裡還有一隻愛看熱鬧的。
理事長天壤慈楓整個人快趴上在寬敞房間中極占份量的大辦公桌,眼睛不知在閃亮個什麼勁兒,興奮得非常露骨,讓人不禁懷疑她是否真的和深閑同年。
外表稚嫩得不用費多大功夫就能偽裝成高中生的她,若不是穿上整套白色套裝,看起來就像個貪玩的小鬼。
「哎喲,你就不要再撐了啦~都被叫來這裡了,就老實透露點連那些包打聽都不知道的內幕嘛。」
……更正,不只是外貌,連腦子裡都是未成年。難道深閑叫我過來,只是為了讓理事長聽八卦嗎?
秋晴無奈得發慌,這時——
「……理事長,請您適可而止。」
深閑透過銀框眼鏡對楓瞪了一眼後面向秋晴,錯開粉紅色的唇說:
「這次請您過來為的不是別的,只是想了解您對現況是否有適切的認識,以及提供幾句忠告。」
「深閑深閑,不要那麼死板。先聽完秋晴的羅曼史再——咿呀!」
又被狠瞪一眼的理事長躲到桌下去,暫時不會有人插嘴了。
然而,秋晴還是一點也不敢放鬆,盡量繃緊神經,對女僕裝從育科教師問:
「我先確定一下……你要問的是今天早上那件事吧?」
「是的,一點也沒錯。」
深閑稍稍頷首,以一貫的冰冷表情說:
「就是今早,彩京朋美同學對您所做的告白。」
若無其事地說出令人想忘也忘不了的事。
——那是,發生在班上同學還來不到一半的教室中,朋美的驚人之舉。
真的作夢也想不到……那個朋美竟然會毫不避諱旁人地吻來,還要自己與她交往。
若當時只有她一個,還能硬想成某種苦肉計;在同學面前那麼做,恐怕是出於真心。
不過——秋晴可沒那麼容易相信那個朋美是認真想和他交往。
「……剛才就說了,我自己也搞不懂是怎麼回事。我知道我跟朋美感情不錯,可是從來沒想過她會跟我告白……」
「您和彩京同學是從小就認識了吧?不覺得她當時就對您有特殊感情嗎?」
「一點也不。對她來說,我一直都是一個玩不膩的玩具吧。」
「女生是不會對玩具告白的喲!」
楓拉長語尾的這句話說得十分中肯,秋晴只有閉嘴的份。
那場告白之後,秋晴遲遲找不到時機和朋美說話,無法確認她的真意,現在想想還真是後侮。
只是就目前的感覺來看,就算沒被深閑點召,也沒機會和她談談。朋美下課時都被上育科女生包圍,還有意無意地避著秋晴,所以最快也得等到放學後吧。
而且……問題不只是朋美。
現在消息已傳開。換教室的路上,有不少學姊投來好奇的眼神,秋晴本身也有所耳聞。
看來話題不只是「彩京朋美向從育科生告白」,還有另一件傳聞在其後推波助瀾。
不知教師們知道了多少,至少理事長已經忘了剛才的恐懼般興緻勃勃,幾乎要趴到桌子上來。
「還有還有,聽說有人看到彩京同學告白之前,瑟妮亞同學好像想送你巧克力耶,後來怎麼啦?」
「……什麼後來怎麼啦?」
「你想想,這不就是『我到底該怎麼選?』的情況嗎?還是你早就私底下和她們交往,只是那天兩個人剛好同時告白,戰爭一觸即發?」
真想對笑嘻嘻的理事長說聲「你到底在想什麼」,特別是後者。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聽來的消息,後來才沒有怎樣。你那種想法根本是被二次元洗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