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猿梨⑦

離開埃穆拉後,泰兒美和司那夫一直沿著河床的堤岸邊走,無手則與河岸保持距離尾隨在後。

「為什麼要走在離我們那麼遠的地方?」泰兒美疑惑地問無手。

「乾涸的河床假危險,會招來『棲息地底的生物』。」無手好像等著泰兒美詢問似地立刻說明。接著往旁邊一看,又停下了腳步,「這不是猿梨嗎?」

在往這邊延伸的茂密樹枝上纏繞著藤蔓,上面有成熟的黃色猿梨,無手高興地大叫,伸長脖子用嘴開始吃了起來。

「等等,稍微休息一下。」泰兒美對著快步走在前面的司那夫喊道。

無手的嘴邊被猿梨的汁液弄髒了,在他飽足前,泰兒美和司那夫就坐在旁邊耐心等待。

「無手無猴⑧也無眼。」司那夫低聲念著。

無手聽到後大笑,捧腹走到泰兒美的身旁坐下,「以前,獨眼龍還沒出現在這個世界以前,有一棵很粗大、像全世界屋頂那麼大的猿梨樹,人們都在上面生活。」無手說話的語調總有一定的韻律,能使泰兒美不知不覺聽得出神,「巨大的猿梨樹下是美麗的玫瑰園,遍地開滿玫瑰。玫瑰雖美,但不方便行走,也不方便生活,所以大家都攀上猿梨樹,在樹上生活。」

「是誰種植那麼多玫瑰的?」

「是那時的庭園師。那時候的古老卜像猿猴一樣靈巧,而且也具有智慧。」

「那藩國的居民呢?」

「那時候還沒有藩國、更沒有居民。可是古老卜自古以來就存在。」接著無手不知道為何,突然改變話題,「古老卜吃下猿梨的果實就能增長智慧,就再也不走那種河岸了。」

「走在河岸上真的會引出『棲息地底的生物』嗎?」司那夫開口問。

「以前,『棲息地底的生物』會化鹹水蛇,棲息在河底,等河水泛濫時,強行將古老卜拖走。水蛇棲息在河裡,它就是『棲息地底的生物』變的。」

「泉水裡好像也有什麼東西。」

「那是水蜘蛛,它屬於妖怪類,和『棲息地底的生物』不同。但兩者都會攻擊古老卜。」

「我知道了!你們為了祭祀因這個原因犧牲的古老卜,所以蓋了橋公主的寺廟。」泰兒美大叫。

「不是。」無手的神色顯得有些黯淡。

「所謂的橋公主,是指乘著船、唱著歌時而遇難的古老卜吧!」司那夫罕見地加入話題。

「也不對,橋公主其實是犧牲的祭品。」

「祭品……活人祭品?」司那夫瞪大眼睛,口中發出噓聲。

「沒有人來救她嗎?像是很厲害的王子之類的。」

「不知道……從我出生後都還沒看過……」

「你沒見過卻知道那麼清楚,是誰告訴你的?」

無手搖搖頭,很困惑地說:「沒有人告訴我,但我就是知道。不用聽別人說就能知道。」無手像要說明似地遙望著遠方,「——我還是不明白,但我有種感覺,站在那個地方看著某個東西,故事自然就會從那裡流入我心中。所以我不需要聽別人說。」

「古老卜全都是這樣嗎?」泰兒美好奇地問。

「不是。大概是我比較特殊……因為我是單胞胎。」無手低下頭嘟噥。突然,禮炮聲又響起。無手驚跳起來,「又是禮炮的聲音。不快點不行了。」

「咦?」泰兒美望向猿梨結實累累的地方,驚訝地說,「剛剛灰寶在這裡。」

「那個穿著松鼠毛皮的灰寶?」司那夫也踮起腳張望,「沒有啊,什麼都沒有。」

「不,即使他在這裡也不奇怪,再過去就是古老卜的街道。我也經常來這裡提水。雖然鐵杉和白茅的家就在水泉旁邊,不需要辛苦提水,但那邊是荒地,不到山裡就採收不到作物。他們很喜歡猿梨,有可能也到這裡來採收。」無手同情似地說,「灰寶或許會怕你們。」

※契穆拉

空氣中傳來像果實酸腐、甜到爛掉的氣味;同時也可以略略聽見嘈雜的人聲。

「這是什麼噁心的味道?」泰兒美覺得很噁心。

「可是我倒覺得還好。」

「我也是。」

前方沙洲上可以看到若隱若現的藩國。

「那就是契穆拉?」

「是啊!可是還是有些地方很奇怪。」

靠近一看,那個地方與其說是沙洲,不如說是海岸突出的部分。人們談笑風生,往來於該處。

「那裡是填海而成的海埔新生地嗎?」司那夫看著地面覺得很奇怪問道。

「沒有橋公主,祭祀邊境之神的寺廟不見了。一無手大驚小怪。

司那夫也覺得很怪異,「還沒見過這麼開放的地方……啊!你……」

一聽到司那夫的驚喊,泰兒美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從胸口一直到腹部被一刀切開,並淌著血。

「啊!」泰兒美驚叫。

不知何時、也沒感覺被切開。那麼,這驚人的血是怎麼回事?泰兒美覺得自己好像快要失去意識了,整個人跌坐下來無法動彈。

「等一下!」司那夫不慌不忙地檢查泰兒美的衣服。

「這是衣服上的血。」

「咦?」泰兒美小心地觸摸自己的身體,並沒有發現異樣,「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只有衣服被切開,而且還自己流出血來。

「不會有事的,泰兒美。」無手為泰兒美打氣。

「這是怎麼回事?」因為鬆懈下來,而且覺得怪異,因此泰兒美的口氣像在質問司那夫。

「我也不知道。這樣說來,那些人也都包著繃帶像在外科病房一樣。」

原來如此,遠看還看不清楚,近距離仔細看,所有的人不論是頭、手、胸部或腳上全包著繃帶。

「即使看起來渾身是傷,每個人卻似乎出奇地平靜。」

這時,禮炮聲又響起。無手嚇得跳起來。

『雖然經常可以聽見禮炮聲,但這次卻不單只聽到聲音,連空氣都震動了,聲響所發揮的實際震撼力,對整個世界都產生了作用。一聽到禮炮聲,這個世界的生物,尤其是古老卜,就會受到相當大的衝擊。或許這就是禮炮聲被稱為毀滅之聲的緣由。』泰兒美默想著。

「這就是契穆拉的異變。」無手不安地環顧四周,接著自我激勵地說:「可是,我已經接受過龍骨氣體的洗禮了,所以現在一點也不怕。」

「快點!」司那夫急忙催促泰兒美他們快點走。

「小妹妹!」一位看起來非常親切的阿姨對泰兒美說,「你怎麼放任傷口不理,還在外面亂跑,沒請人幫你看看嗎?」

「呃……」

「跟我來,我幫你。」陌生阿姨說完後,立刻就抓起泰兒美的手往前走。

不知所措的泰兒美看著司那夫,司那夫只是聳聳肩,露出「算了,那也沒辦法」的表情,無手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顧傻站著。

陌生阿姨帶著泰兒美走到樹蔭下,那裡已經躺了好幾個傷者。

「來,坐下。乖孩子,怎麼有這麼乖巧的孩子呢?」她邊說邊摸摸橫躺的泰兒美。

泰兒美愈來愈困惑。但令人驚訝的是,從泰兒美衣服上流出的血漸漸止住了。

「沒錯,你真是個乖孩子。」

不知為何,泰兒美心裡覺得不太舒服,『這位阿姨都沒有好好正眼看過我,到底是從哪一點說我是乖孩子?她到底打算做什麼……』

但衣服的血的確止住了,好像真的有效。

「啊!好像好多了,謝謝您。」泰兒美一身髒亂地站起身,朝正在等她的司那夫走去。陌生阿姨帶著微笑看著他們。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衣服好像真的好了。」

「真的嗎?」司那夫冷漠地回答。

「真的,不然你看……」泰兒美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怎麼血流得比剛才更多,而且傷口的位置和剛才不同。

「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再去給她治療一次吧!」

「不會吧……」泰兒美回頭一看,陌生阿姨還是朝他們溫柔地笑著,「傷腦筋!等等我,我再回去一下。」說完,泰兒美又急忙跑了回去,請陌生阿姨做同樣的事。但一回到司那夫身邊沒多久,馬上又在別的部位出現新傷口。

「泰兒美,別浪費力氣了。」無手低聲說。

泰兒美沉默不語。坦白說,泰兒美不是不想回陌生阿姨那裡讓她摸摸頭。如果多花點時間和她相處,對這件衣服的傷應該也會有幫助。可是她沒有那麼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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