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一日 仲西景 陵青高中社團大樓》
這股不可思議的感覺就像剛從夢境中張開眼睛一樣,意識宛如加了牛奶後攪拌的咖啡般模糊。最近我真的經常遇到這樣的狀況。
拿起手機確認時間。我這一、兩個小時之間的記憶完全消失了。
我到底在做什麼?
不,我到底想做什麼?我到底是想往哪裡去?
就在我靠著模模糊糊的意識思考著這樣的事情時,忽然看到青井一臉慌張地跑到我面前,粗暴地抓住我的雙肩。
「你沒事吧?」
我搞不懂她為什麼要那麼焦急。難道在失去記憶的這段時間中,我做了什麼事情嗎?
「……我沒事。」我回答她。
「那麼,你記得你剛剛在今井同學面前扮演開膛手皮耶爾的事情嗎?」
原來我剛才在做那種事情啊?那是平常的我絕對不會做的行為,也難怪青井會這樣擔心我了。
「我只是開開玩笑而已啦。」我笑著說道。發出來的聲音乾澀到比任何搪塞敷衍的話都還要有一種像在騙人的感覺。
「是真的?」青井再度向我確認。
「真的啦。好啦,回去屋頂上繼續練習吧。」
我穿過她的身邊,快步走出去。要是繼續讓她發問的話,搞不好我就會露出馬腳,害大家做出無謂的擔心。
結衣同學五天前就出發前往美國的研究所了,而我最後一次跟她見面是在一周前,所以不太可能是我被她的發作感染了。
周遭的景色看起來很模糊,現實感一點一滴地從我身上流逝。
我果然是在幻想的世界中吧?
我們在屋頂上練習到一個段落後,青井說她有事情要處理,最後用充滿擔心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後,打開鐵門,走下了樓梯。
我跟森崎則是留到最後,製作著大道具。雖然太陽已經下山,讓四周變得一片昏暗,可是從剛才開始,下面社團室里的人就一直在吵鬧著,害我沒辦法集中精神作業。
「下面的人還真吵。到底是要吵到什麼時候啊?」
我不禁抱怨了一下。
「下面?」森崎感到疑惑地說著,並且隔著柵欄確認樓下的狀況。「社團大樓整棟都是暗的啊。」
「沒人?」
森崎點點頭。
「而且我覺得超安靜的啊。」
我終於搞懂了。
「哦哦,那就是行道樹在吵了。要不然就是窗戶。」我不小心說溜了嘴。
「行道樹?」
「不、沒事。」
森崎凝視著我的眼睛一段時間後,嘆了一口氣。
「你累了啦。今天就到這邊為止吧。」
於是我們開始收拾東西,兩個人一起離開了學校。
跟森崎道別後,當我默默地走詢自家公寓,就聽到路上的白線對我說道:
『你差不多也該承認了吧?這個世界是幻想、是夢境啊。』
「閉嘴!」我大吼一聲後,趕緊回過神來,環顧四周。路上的行人都用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一股難以忍受的焦躁感湧上心頭,讓我拚命地往前奔跑出去。
然而,電線杆、護攔、行道樹、人孔蓋與電線還是繼續在對我說話。
這樣下去的話,我會瘋掉的。
我進到自己房間,躲進被窩裡。
「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這是現實。」縱使我像在詠唱咒語般不斷說著,可是我心中的現實感卻反而一點一滴地消逝著。
現實究竟是什麼?這麼痛苦的世界就是現實嗎?
搞不好我是在幻想的世界中也不一定。
搞不好我根本就不在這裡。
那麼,現在在這裡的我又是誰?
我既沒有睡好,也沒有食慾。
但是我依然背起了書包,走向學校。
午餐也只喝了牛奶而已。一天的課程結束後,當我來到社團大樓的屋頂,就看到青井已經先來了。她強硬地抓著我的手說:「我想讓你去見一個人。」
我們走下樓梯、走出社團大樓、走向學校大門。
而等在那裡的人,正是青井的女朋友——咲小姐。
「好久不見。」
咲小姐笑著說道。
「啊……好久不見。」我趕緊向她點頭示意。
「那麼、咲小姐,接下來就交給你了。」丟下這句話後,青井就轉身走回社團大樓了。
「欸?那個……請問這是怎麼回事?」
「陪我去喝一杯吧。」
我想青井應該不是為了這種事情讓我跟咲小姐見面的吧?
「我現在沒有那種心情。」
「你一直都沒有那種心情吧?」她說著,然後強硬地挽住我的手,將我推進一輛停在校門前的小客車中。
「那個,請問、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我對坐進駕駛座、轉動車鑰匙的咲小姐問道。
「因為我是研究所研究部的人呀。」
咲小姐讓車子起步了。
「你不記得了嗎?」
「什麼記不記得,我根本搞不懂意義啊。」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咲小姐的語氣忽然變得認真起來,令我沒辦法再繼續回話了。接著我們一路上都保持著沉默,於是我只好隔著副駕駛座的車窗眺望著天空。
車外明明是一片晴天,可是看在我眼裡的天空卻是深灰色的。不只是天空而已,這個世界看起來全部都是灰白的。
車子停到一個計時停車位後,我跟在咲小姐的後面走著。最後看到了一間似曾見過的酒吧。
我抬頭仰望大廈,用不耐煩的語氣說:「沒想到真的是來喝酒啊。」
「已經有人先來了喔。」
我猜反正一定是真由小姐吧。結果果然就是真由小姐沒錯。
我被她們兩個人夾在中間,坐到座位上。點了一杯柳橙汁後,我問道:「請問你們不用工作嗎?」
「我公休。」真由小姐回答。「我放有薪假。」咲小姐接著說。
「就算你們跟我喝也沒什麼好玩的啊。再說,我根本就不會喝酒。」
「上次還滿有趣的呢。」真由小姐開心地笑了一下後,忽然露出認真的表情。「今天是有事情要問你。」
「請問是結衣同學的事情嗎?」
她搖搖頭後,從漂亮的包包中拿出一張便條紙跟一支筆,丟到我面前。
「可以在這上面畫一棵樹嗎?」
「樹?為什麼?」
「你別管那麼多。」
「我畫圖很爛啊。」
「沒關係。」
「請問要畫什麼樣的樹?」
「自由發揮,照你所想的去畫就行了。」
於是我拿起筆,開始畫起一棵簡單的樹。真由小姐則是喝著酒,看著我的樣子。我最後畫了一棵樹榦纖細而沒有葉子的簡單樹木,然後將便條紙交給真由小姐。
真由小姐一邊喝著酒,一邊「哦?」地小聲呢喃。接著她將我畫的圖交給咲小姐,並且問了一句:「怎麼樣?」
咲小姐則是很專心地評監了一下我畫的那張爛圖後,回答真由小姐:
「畢竟只是簡單的樹木測試,所以我也沒辦法斷言。不過,看起來果然已經變得很虛弱了。」
真由小姐看著我的臉說:「我希望你能老實回答我。」
「什麼事?」
「你最近的學校生活怎麼樣?」
「很普通啊。」
「真的?」她把身體靠了過來。
這氣氛看起來不像是單純對我的私生活有興趣,或是身為一名姐姐在關心我跟結衣同學的關係。
「是真的。」
「跟以前比起來,有沒有覺得自己慾望減低,或者即使在做喜歡的事情也涌不起高亢的感覺之類的?」
「呃……或許偶爾也是會有那樣的情況啦。」我說著,就把臉從真由小姐面前撇開了。我的本能在警告我,對這個人說謊是沒有用的。
「幻聽呢?幻覺呢?有沒有遇到自己的記憶消失,而在那段期間做出自己根本不會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