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場白」
◆◆
那是一座醫院。
雖說是醫院,卻如同理所當然一般地沒有健康保險證,工作人員中沒有一個人持有正規的醫師證明。就是這樣秘密的醫院——雖然氣氛和一般的治療設施沒什麼大的區別,但是用這種視點來看,有點昏暗——是棟背後有著某些陰影的建築物。
其中的一間房間。
石丸小唄【ISHIMARUKOUTA】,正如其名(唄=歌うた),歌唱一般的說著。
「『雖然幸福的家庭大都相似,不幸的家庭卻都有各自的不幸』——這句話,來著托爾斯泰的小說的開頭部分。你知道么?吾友【DearFriend】」
「啊?」
被搭話的女性——哀川潤【AIKAWAJUN】對著唐突說出完全不明所以的話的小唄歪了歪頭。
石丸小唄靠在白色的牆邊。
哀川潤坐在床邊的鐵管椅上。
「就說了是托爾斯泰,吾友【DearFriend】——你不知道么?」
石丸小唄的口氣既懇切又無禮。實際上,就算是在那個名字還沒有被廣泛知曉的時期,能在最強・哀川潤身邊一直保持著目中無人態度的,也只有她了。
當然哀川潤這邊,完全沒有在意石丸小唄的態度。
「不,這種程度當然還是知道的——」
這麼說了。
「——那又怎樣?」
「沒什麼。也不是想要挑大家公認名言的毛病——但是這句話,不如說是反過來,我是這麼想的,吾友【DearFriend】」
「反過來?」
「欸欸。也就是說,幸福有著非常多不同的定義——而不幸,大都是十分相似之物——」
我是這麼想的。
石丸小唄一邊看著睡在病床上的少女——一邊這麼說道。
病床上的少女。
穿著白色患者服的少女。
讓人完全感覺不到生氣,好像是死了一般的少女——床頭的金屬板上寫著『紫木一姫』【YUKARIKIICHIHIME】這幾個文字,那是她的名字吧。
受傷,生病之類,並非那種不徹底的經驗的結末。而好像是作為人類的應有的模樣,作為人類應有的狀態,被從根部切削取走所殘剩的遺留品——會讓人產生如此的感覺,那名少女的存在感就是稀薄到了這種程度。
實際上,哀川潤暫且不論,少女雖然在石丸小唄的視線中——但是她卻當少女完全不存在一般繼續說了下去。
「比如,金錢買不到幸福,不是有這種說法么,吾友【DearFriend】——我覺得,那句話在某種意義上也是正確的。要說為什麼,金錢,在某些場合,其本身已經是幸福了,所以不可能和其他的幸福相置換」
「金錢是幸福?還真是有你風格的意見吶,小唄」
哀川潤笑了。冷嘲一般的笑容。
對她的表現,石丸小唄只是聳了聳肩。
「幸福,只要本人這麼想,那便是幸福——富裕、名聲,什麼都可以。只要能讓人生變得充足。那麼充足的理由是什麼都無所謂了。——但是,對於不幸,在大多數的場合,都有著共通性」
「共通性?那是啥」
「人際關係」
對著哀川潤的插話,石丸小唄直率地回答。
「人際關係沒有得到滿足的人們,覺得自己不幸的事例很多——指的就是這個」
「那不是很奇怪嗎?就算沒有建立牢固的人際關係,有錢便覺得幸福的人也很多吧」
「那是幸福一側的意見。反過來才對,反過來說——因為沒錢所以不幸,歸根結底,只要人際關係得到了滿足便能補償。——有錢的這種幸福,並不能和人間關係不被滿足的不幸所抵消。吶,吾友[DearFriend],雖然我還有你,處於超出一般人的立場,但是在這一點上和一般人沒什麼不同。就算有很多種幸福,周圍也儘是寫無法消除的不幸在摩擦衝突,引起事端」
「哼。然後呢?」
雖然並不像是接受了石丸小唄的話,哀川潤還是擺弄著自己馬尾的尖端,向石丸小唄問道。
「你這傢伙到底想說什麼?」
「對我的意見有興趣嗎?」
「別誤會了。呶呶不休絮絮叨叨沒完沒了說個不停讓人覺得很悶,早點把結論說出來然後給我閉嘴」
「別誤會了,是嗎——」
石丸小唄好像是特意地重複了哀川潤的話。
「最近有蹭得累什麼的這種說法。但是吾友【DearFriend】,到底是怎樣呢。實際上,被說了這樣的話還是相當受傷的」
「你這傢伙看起來完全不像受傷了的樣子就是了」
「欸欸,吾友【DearFriend】。不用說,我怎麼會被你這種人傷到——雖然你的確強到了無人能與你並肩的程度,但是那也只是單純的強大,請不要忘記你根本派不上用場這件事」
對於石丸小唄毫不客氣的話語,哀川潤反而帶著放鬆的表情接受了。——實在是,能和哀川潤針鋒相對而毫不膽怯這麼說著的人,也只有石丸小唄這樣的了吧——
「那麼,小唄,你這傢伙到底想說什麼?」
這麼,直直地問了過去。
「就是說——你從美利堅合眾國帶回來的那孩子,好像也遭受了各種不幸。但是正因如此,我才覺得,是不是從交朋友開始會比較好。如果能夠擁有充足的人際關係的話,就算不會幸福,也不會變得不幸。怎麼辦呢?按照復健的順序——讓她去澄百合入學怎麼樣?」
「……交給遊馬、的意思嗎」
哀川潤對於石丸小唄的提案。
稍稍露出了難色。
「嘛,遊馬最近好像也提起了幹勁,我也覺得交給她的話能夠安心吶——我也不能總是這樣待在醫院」
「真是十全。那麼,就這麼決定了呢」
石丸小唄點了點頭。
實際上,她並沒有對病床上的少女抱有多少關心的意識。——只是,無法忍受哀川潤就這麼被這名少女束縛著,長久地待在醫院裡。才會做出這個提案。
石丸小唄明白。
眼前的少女,並沒有軟弱到非要哀川潤這麼擔心的程度,並沒有細膩到非要哀川潤這麼操心的程度。反而是個十分堅強的人——雖然沒有什麼大的根據,但是因為是同類,所以明白。
「但是吶,我覺得」
不知道有沒有察覺到小唄的想法,哀川潤保持著不怎麼起勁的口氣,一邊看著少女——
「這孩子需要的不是朋友,而是家人」
這麼說道。
「是一樣的」
小唄,冷淡地說道。
實際上,這兩者對她來說也的確是一樣的。
哀川潤也,並沒有特意去展開這個話題、
「啊啊,說到家族的話,零崎一賊——那麼,對那些傢伙來說,是不是絕對不會變得不幸?」
這樣。
輕輕低語著。
◆◆
——在和這樣的兩人的對話幾乎完全沒有關係的某處,這次的故事正在進行著。但是,要說那是怎樣的故事,可以算是和石丸小唄所說的與不幸有關的故事,也就是和人際關係有關的故事。但是要這麼說的話,每每會讓人想起和那所醫院一般的昏暗。為了讓人不覺得之後的故事也十分昏暗,為了將其裝飾起來,就算那是偽裝,也還是表現的更加積極向前一點吧。
沒錯。
說不定實際上,這是個小小的戀愛的物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