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話死色的深紅(2)
大約十年前。
用最簡單的話表述就是——一個『他』和一個『她』吵了一架——僅此而已。
僅僅是這樣一件小事——大統合全一學研究所,通稱ER2系統(現·ER3系統),背後有四神一鏡撐腰的神理樂組織,以及以玖渚機關為中心的一大團體,再加上『匂宮』﹑『闇口』﹑『零崎』﹑『薄野』﹑『墓森』﹑『天吹』﹑『石凪』的『殺手名』七人,還有與其對立的『時宮』﹑『罪口』﹑『奇野』﹑『拭森』﹑『死吹』﹑『咎凪』的『詛咒名』六名——全部被捲入其中。
再說一次。
並非『他』和『她』聯手,合力對付那些組織——『他』和『她』的眼中除了彼此以外沒有任何其他人。反過來說就是,彼此以外的人怎樣都無所謂,既然是怎樣都無所謂,那麼果然,那些『他』和『她』以外的所有人,只是存在於那裡,僅此而已——
只是被捲入其中。
儘管只是被捲入其中——那些組織已經陷入全部毀滅的狀態。再那之後十年過去了,也幾乎沒有一個能恢複至原來的規模。全部扭曲著。僅僅兩人——僅僅兩個人的爭鬥,整個世界幾乎被驅除。
已經很難找到能講述當時情況的人了。
在能詳細了解情況範圍內的人幾乎全部喪生了——勉強殘存的人也不敢開口提起那件事。估計至死也不會再開口了吧。不會有人蠢到會隨便浪費好不容易保住的性命吧。還是說——只是不想回憶起那段經歷。
『他』和『她』在人心中是如此禁忌。
禁忌的存在。
禁忌的傳說。
禁忌的神話。
禁忌的奇蹟。
不想觸碰。
即使是開玩笑也不想提及。
所以,知道那場『世界大戰』的勝者是『她』的人——也所剩無幾。
被贊為究極的紅色的『她』。
『她』——人稱『死色的深紅』。
◆◆——最先感覺到的不協調感便是那塊紅色的布。
「——咳,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個身影在樹林中拚命奔跑著。
細長的手腳和那無用的高挑身材像是要縫合樹木間的縫隙一般在地面和樹榦之間穿梭交錯地奔跑著。一邊還不忘破壞樹木,讓追蹤的難度上升。那是毫無漏洞的『逃跑行為』。但是,即使是進行了這麼完美的逃跑活動,金屬細工製品那樣體格的男人的表情仍然沒有半點從容。何止如此,他的臉上浮現出面部痙攣似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然後大聲笑著。
真是的——
真是只能大笑了。
零崎雙識自嘲著。
『殺人鬼』被追的捉迷藏,還真是宛如笨拙的洒脫。
在究極的恐懼中,雙識這樣想著。
「——真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話說,這裡是到哪兒了!」
從剛才起已經逃了多久了,自己都無法想像。感覺像是把餘下的生命都用來逃亡了的感覺,實際上應該花了一個小時左右吧。但是——這一小時應該已經足夠了。從那個地方開始,不管是往東西南北哪個方向跑都應該已經逃出森林了。
「可惡,是那個『結界』搞的鬼嗎——」
像是始終在同一個地方打轉。
四周景色完全沒有改變。
明明在移動,卻完全沒有移動。
雙識終於明白了『結界』的理由。那並不是為了防止雙識的『侵入』而設的,而是為了防止他的『逃跑』而設的。還真是中了個古典的陷阱。然後,結果就是——
「——是能想像到的最壞的情況了吧」
一下子轉過身去。
雖然沒有半點多餘的時間去做這個動作,但是,不得不這麼做。因為——這種景象太少見了。
在那裡的是,傳說。
在那裡的是,神話。
在那裡的是,奇蹟。
在那裡的是——『她』。
『她』追趕著雙識。
不是用跑的。
她不會這麼做。
而是悠閑地像在森林裡散步一樣緊緊地跟住雙識的步調。
一方是全力衝刺的零崎雙識。
一方是悠閑漫步的『她』。
單純地想想,一定會覺得雙識能迅速逃離,但是雙識是交錯地奔跑著,而『她』是筆直地,一直線地朝雙識走去。
因為有障礙物的存在。
或者說是掩蓋物。
在這種情況下,掩蓋物是構成森林的樹木。
雙識利用這些障礙物,時而把他們當成隱身蓑衣,時而把它們當成移動手段,時而把它們當成藏身處,把障礙變換為『手段』。
然而。
對『她』來說——樹木什麼的本來就不是障礙。能擋住『她』的東西,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
像是揮去身邊的蟲子一般將手橫劈過去。
僅此而已。
用粗暴的手勢輕輕劈過去。
僅此而已——『她』面前的樹木全都消失殆盡。時而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時而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有時甚至什麼聲音也沒有障礙就變為『無為』。
「道理很簡單——『沒有一輛卡車會因為和空氣碰撞造成事故的』——」雙識繼續交錯跳躍地逃跑著。這是唯一能勉強地和『她』保持距離的方法。「話說回來,這是開的什麼玩笑——這哪是『鷹』啊,分明是『熊』嘛,這種東西——!」
雖說零崎雙識拚命地逃跑著——不過,仔細地想一想,這可以說是很愚蠢的行為。『她』只要超微動一下真格——一瞬間就能縮短兩者間的距離。只能說是——她在玩樂。
玩樂——一時興起。
『她』享受著捉迷藏帶來的樂趣。
雙識雖然對早蕨薙真說過不管『做什麼事缺少了玩樂就太無聊了』,原來如此,立場變換過來果然不是什麼感覺舒服的事。但是,現在的雙識——連感嘆這種『感覺不爽』的閑暇也沒有。
絕對。壓倒。強大。霞烈。
——赤色。
多麼美麗。
「『早蕨』真是僱傭了個不得了的傢伙啊。並不是麻煩這麼簡單了,而是非常棘手——」
但是零崎雙識也並沒有一直這樣陷在混亂中。而是漸漸地開始取回平常心。儘管很難說是冷靜,不過總算是取回了能認清『現狀』的程度的判斷能力。
「——不管是『鷹』也好,『熊』也好——只要與一賊為『敵』,對我們來說也是『敵』人。雖不知道赤色為什麼加入了『早蕨』的隊伍——目前只能動手了」
從一根樹枝上跳到另一根樹枝上,一邊用右手從西裝里拿出『自殺志願』。只是,雙識此時沒有半點想和『她』正面交鋒的意思。雙識既不是『殺手』也不是『戰士』,達成勝利是目的能找到意義,但是戰鬥本身並無任何意義和興趣。從頭到尾他只想著『逃跑』。儘可能想要避開和『她』的爭鬥。即使不說雙識那自稱的和平主義,面對那個『赤色』,就是零崎雙識也不得不這麼判斷——
『她』就是最強。
「他們理解了這種情況才把『她』雇來的嗎?可是身為那個『匂宮』的分家,那種行為也缺乏自尊心了吧……?」
就如此執著於妹妹的復仇嗎。
早蕨弓矢。
「你真是會闖禍啊,人識——」
為了盡量與『她』拉開距離,雙識一邊在樹枝間跳躍,爭取往上方移動,一邊以非常不痛快的口氣說著弟弟的名字。
就在這時,後方追蹤者的腳步聲消失了。
雖然腳步聲一直隱藏在樹木被砍倒的聲音中,但是雙識聽覺確確實實地捕捉到的那個漫不經心的腳步聲——突然停止了。
然後——一句話。
「玩膩了啊。捉迷藏」
傳來這樣一個聲音。
極其——粗魯的嗓音。
不禁回頭一看——那裡已經沒有任何人。
然後。
『她』站在這裡。
沒有助跑的聲音——也沒有跳躍的聲音——一口氣飛上來的『她』,在雙識的上方,在——空中。沒有任何事前動作,也沒有任何預備動作——『她』跳了十米。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