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過去後,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一個星期!真不敢相信。
重複了七次睡覺又醒來後,我與尼亞正逐步接近未來。雖然無法確切形容,但那是一種很不愉快的感覺,同時也很疲倦。就像被迫將一本讀到兩百頁的書,從大約三十頁起重新抄寫一遍。既不是學習,也不是娛樂。兩者混雜在一起的結果,就是皆被拋在一邊,殘留下來的只有痛苦。
彷彿是義務一般,我再一次經歷著那段時間。
小小的我與尼亞一樣愛纏著我們,而且非常聒噪。大尼亞依然對我有所顧慮,但彼此之間的距離已比現代縮短了些許。這樣是好是壞?在得出答案之前,我應該已經回到原來的時代了吧。
前提是,如果松平貴弘真的有能力的話。
*
「我說你啊,壓根徹底忘記我了吧。我很寂寞耶。」
這一個星期來,我們的身體健康都沒有任何變化。我與真知毫無窒礙地生活在不可置信的時間當中。本來我已經做好了覺悟,心想那台時光機坐起來這麼不舒服,至少會得個經濟艙症候群吧,但看來並不比飛機有害。
在過去展開的生活,就從一大早幫忙外婆田裡的工作開始。之後是感激不盡地吃早餐,上午繼續賣力幹活,結束之後累得倒地不起。
我很快就墜入夢鄉,醒來後發獃沒多久就又到夕陽西下時候,然後吃晚餐,最後回到發電所,一天就此結束。換言之,我幾乎一整天都待在外婆家裡。
既不用去大學上課,倒不如說是沒辦法去,也沒有其他事可做。真知確實地遵循著歷史,與我開始練習腳踏車後第二天就會騎了,自然也就不用再陪著她一起練習。我沒有阻止她,明知不阻止的話往後會釀成悲劇,我依然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插手干預。
真知有時會陪在一旁恍惚出神地注視著田地,但大多時候都是獨自一人出外散步。雖然我不清楚在這座狹窄的小島上,她都出門去看了些什麼,但基本上都會在中午前回來,再一起吃外婆煮的午餐。之後真知也大多和我一樣在睡覺。
有時我也會心想,難得來到了過去,就只是在做這些事情嗎?但是,事實上也真的完全無事可做。我們既不打算竭力改變過去,回到未來的方法也是全權交予他人,根本沒有什麼該做的事。那我們來到這個時代的意義是什麼?就算有人這麼問我,我也只能默不作聲。可是,我光是能與外婆說上話就很滿足了。
而且,與真知之間的距離似乎也縮減了不少。除此之外,我沒有更多的奢求。
在這種情況下,我趁著空檔來探望松平先生,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說他好寂寞。而且前半句內容的確說對了,我忙著幫忙田裡的工作,完全將時光機的事情拋在腦後,也沒到研究所遺迹這裡露過臉。瓦礫山今日依然健在。
「看來你開心到都忘了這傢伙呢。」
松平先生拍了拍小卡車。小卡車只有塗漆比先前又剝落了不少,看向車子內部,則是沒有任何戲劇性的變化。不過車內有打掃過,原本四處散亂的垃圾全都清理掉了。
竟然會打掃,就松平先生而言還真是難得呢。
「修理還順利嗎?」
我刻意無視松平先生的話語詢問狀況,他立即答道:
「在你看來可能覺得很順利,但在我看來可是很普通呢。」
「根本不構成回答!」
「大致上都修好了。只要再添進燃料和交換零件就結束了。」
「喔喔~!」
「不過呢,換零件這步驟比較麻煩就是了。要是不慎拆解了內部的裝置,最糟糕的情況就是有可能無法修回原樣。那樣一來直到開發出新的裝置,就得再等九年了呢~」
「喔喔……」
真是徹頭徹尾的人力時光機。為了九年要花九年的時間。這已經不是科學,是人生了。
「不過,應該沒問題吧。畢竟是我的傑作啊。」
「我們就是因為你的傑作才會跑到這裡來喔。」
我承認他很了不起,但他完全沒考慮到後果。明明提倡時光旅行,為什麼做事又這麼執著於剎那間的快樂呢?只要現在好就好的這個人竟然在研究時間,真是諷剌。
「所以我有好好反省,還打掃了車子裡頭啊。」
「喔。」
就算向我炫耀這種事情,我也不知該如何反應。況且弄髒車子的本來就是松平先生。
「不不不,打掃的人是我喔。」
「嗚哇!」
忽然有個人影自小卡車的車鬥上一躍而起。對方似乎至今都躺在車鬥上,所以我完全沒有發現。坐起身的女孩子是前田小姐。她身上穿著制服,四處可見日晒後的痕迹。她用手指梳理頭髮後,朝我抬手打招呼。
「哈啰~外面的人。話說回來你們在說什麼?學者先生的發明嗎?」
啊,都被她聽見了嗎?這下可糟了。正當我冷汗涔涔時,松平先生卻一派悠然自得。明明他應該早就知道前田小姐也在這裡。
「沒錯,這傢伙就是成功的案例喔。」
「少數成功的案例之一?」
「真沒禮貌!除了失敗作品以外,其他可是都成功了喔!」
所以說啊,你就算炫耀這種事,我們也不知該如何反應啦。而且成功的案例不就只有這次而已嗎?
前田小姐從車鬥上跳下來。由於她跳躍時未做任何防備,裙子向上翻起,可以看見內褲。但這個人九年後經常穿著泳裝在島上四處遊盪,所以一點新鮮感也沒有。
況且最先湧上心頭的,也只有原本年紀比自己大的人現在卻比自己小這種古怪感。
「我就在想你會過來,所以一直在這裡等呢,雖然等了一個星期。」
「等我?」
「嗯。因為你有著島上居民沒有的帥氣啊。」
她粗魯無禮地上下打量著我。雖然覺得不快,但既然她都說了我很帥氣,我也無法無視。「那真是謝謝你了。」我彆扭地點頭致謝。
「你是大學生嗎?」
「是啊。」
「嗯哼~大學呀,應該有很多像你這樣的人吧?」
有嗎?由於我不太明白她指的「像我這樣的人」是哪種人,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身後的松平先生則是不負責任地胡亂答腔:「哦~有喔有喔,有很多這種不起眼的。」
「怎麼樣怎麼樣?」
在她連聲催促之下,我不由得點了點頭,下一秒前田小姐的雙眼發亮,似乎還想舔舌頭般地嘴角向上揚起。那種傻乎乎的笑容與未來的前田小姐,以及做實驗時的松平先生如出一轍。原來如此,毋庸置疑他們是親戚。
「你在傻笑什麼?」
「一想到本島上有很多這麼帥氣的人,真是期待明年呢!呀呵~!」
前田小姐毫不掩飾自己的願望,高舉雙手,然後維持著那副滿懷希望的姿勢一溜煙跑走,消失在遠方。難不成她就是為了確認這一點,一直在等我?……真是的。
無論過了多少年,那個人也一樣一點也沒變呢。明年起應該是高中生吧。
不過,她真的只是為了問這個問題才出現在這裡嗎?她手上好像還拿著某樣東西,但我沒有仔細看,直接加以忽略。既然穿著制服,也許是書包吧。
「呵呵呵,我聽到啰~」
「哎呀?」
另一個人從小卡車的車鬥上坐起身。是小時候的真知。她像是要仿效前田小姐,過度用力地從車鬥上跳下來。「啊哇哇哇。」她的雙腳似乎因著地時的衝擊而發麻,膝蓋一軟癱坐在地,無法站起來。
「真是亂來呢。」
我伸出手想協助真知起身,結果被那隻小手緊緊攀住。要這樣直接拉她起來,的確是有點重。但我還是運用拔起田裡石頭時的訣竅拉她起身。真知低頭致謝。
「謝謝你!」
「不客氣。那麼,你剛才在做什麼?」
「偷聽!」
由於她臉頰上有著非常明顯的紅色壓痕,剛才應該是在午睡吧。
「這東西是秘密兵器嗎?叫作小卡車,很厲害嗎?」
真知拍了拍車斗。她說小卡車時,發音很奇特,變成了kei←tora→,寫成漢字的話大概就變成了景虎吧(注1:日文中「小卡車」的發音與「景虎」類似。)。真像是古時候的武將。而且她還有嚴重的誤解。
秘密兵器?要和誰戰鬥啊?
「嗯嗯,很厲害喔。說到有多厲害的話,大概就跟野茂(注2:野茂英雄,一九六八年生,曾為美國職棒投手,現已引退。擅長球路為直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