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九日(星期六下午)》
入秋之後,天黑的速度快得驚人,太陽已經開始西沉,夜幕逐漸籠罩四周。
霓虹燈早早亮起,綠洲至今才正要清醒。
我、蜂須與玲儀音在綠洲主要道路之一——光輝大道,光明正大走在路中央深入綠洲。
我們儘可能無視於瞪視過來的質疑視線抵達此處。這裡看起來只是中等規模的綜合大樓,風景卻莫名散發莊嚴氣息。
大樓掛著「柏木集團」這個氣派的門牌。
「還是回去吧?」
「怕了?」
「到頭來,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窩囊。」
玲儀音完全沒把我的意見聽進去。
走出蜂須家的玲儀音表示「去柏木集團吧」,毫不猶豫筆直走向綠洲的光輝大道。
柏木集團很可能還想對我與蜂須不利,即使玲儀音是集團總長的女兒,鬧出那麼大的騷動,應該也不會無罪赦免。在這種狀況之下竟然前往敵方總部踢館,魯莽也該有個限度。
我與蜂須拚命阻止玲儀音,玲儀音只是反瞪著我們。
「那裡有個男的知道至今慘案的所有原因,我也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這是能得到適切情報的唯一方法——你們想知道沈丁花那個討人厭傢伙的一切吧?」
話說到這種程度,我們當然無從阻止玲儀音前進。
玲儀音就這麼往前走,光明正大打開正面大門。
我與蜂須也隨後跟上。
「哎呀哎呀,不得了,這不是大小姐嗎?」
入內瞬間,正面就傳來這個聲音,一名西裝男性露出低俗的笑容,從入口設置的椅子起身。
「……居然還有客人過來,兄弟們!」
兩側隨即湧出一群中等身材的邋遢男性聚集過來。
我們轉眼之間被黑幫兄弟們包圍——我快失禁了。
「你們是誰?算了,我想見混帳老爺子。」
「很抱歉,大小姐,老實說您完蛋了。」
「……什麼意思?」
玲儀音回問之後,西裝男性哈哈大笑。
「迎田大伯吩咐我們,您已經沒有用處所以要宰掉,聽說您賣掉集團里重要的機密文件,即使是老闆的女兒,終究也不能這麼做吧。沒想到您會專程過來送死,總之,請節哀。」
狀況實在不太對,我對玲儀音打耳語。
(果然不能靠臉通關?)
(看來有個幹部想立功。傷腦筋,對方是笨蛋,所以沒辦法溝通。)
上頭有人死掉就能往上爬,這原本是小角色不應該抱持的野心。
然而在任何組織里,總會有一個傢伙喜歡抱持這種野心。
「……所以大小姐,請您死在這裡,給我們一個面子吧。」
周圍組員以西裝男性的這句宣言為暗號逐漸接近。
計畫劈頭就失敗了嗎?原本對方如果不肯放行,我們打算以玲儀音做為人質,但要是人質沒有價值,這種作戰就不可能順利進行。
——不然就強行突破?
就在蜂須隨手拿金屬球棒擺出架式的時候……
「——想說門口,在吵什麼。你們是,蠢蛋嗎?」
才聽到後方走廊傳來這個聲音,這副魁梧的身軀就出現在我們面前,抓著西裝男性的衣領把他拉到半空中。
是高得必須仰望的怪物。不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副黑亮墨鏡。
「咳啊!赤……赤樫先生……為什麼……」
「真是的,迎田也令人,傷腦筋,玲儀音小姐那件事,現在由我,全權負責。既然玲儀音小姐,願意回來,她的安全也由我保護。」
身穿西裝的醜陋墨鏡巨人——赤樫賢治,斷斷續續的話語透露出若干憤怒,詢問雙腳懸空的男性。
「你們原本沒向我報備,就想做什麼?」
「不,那個……!」
「想做什麼?」
「大伯他——」
這名男性沒能把話說完。赤樫手臂一揮,懸空的男性就猛然飛走,重重撞在牆壁上噴出血花落地。
赤樫轉身面向我們緩緩低頭。
「——玷污集團名聲的人渣,冒犯各位了。」
組員們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朝我們後退一步低頭致意。以前只令我感到恐懼的那句話,只有這次真的好可靠。
「得救了,赤樫,謝謝你。還有,那個……我之前那麼亂來,對不起。」
赤樫看到玲儀音低頭,冷酷的表情稍微變柔和。
「……玲儀音小姐是,第一次,向我道謝,以及道歉。」
原來她以前一直這麼囂張。「所以,有何吩咐?您不惜來到這裡,是發生什麼,棘手的事嗎?如果不是,請快點離開,比較好。因為玲儀音小姐,立場原本就,不太好。」
「雖然演變成這種地步,但我想見混帳老父親一面,我明白沒道理拜託你,但是可以幫忙安排嗎?求求你,請助我們一臂之力。」
這次玲儀音確實朝赤樫低頭,我與蜂須默默照做。
——至少在這個傢伙出現的時間點,我們就再也不可能強行突破,再來只能聽天由命。
赤樫發出低沉的聲音,面無表情。無從推測他的想法。
後來,他像是死心般輕輕嘆息。
「真是的,離家出走,卻又忽然回來,令人頭痛……這邊請,老闆今天,在裡面。」
赤樫說完之後,撥開群聚的組員往深處走,我們快步跟上。
我們如同躲在赤樫的身後,在細長的走廊上前進。
如今內心稍微從容,因此我重新確認室內風景。以最壞的狀況,也要考慮非得逃離這裡的可能性。
建築物本身老化所以有些骯髒,卻完全沒有龜裂的痕迹,看來建造得相當穩固,偶爾看見的門也大多是鐵門。
依照我從外行人角度分析,這裡打造成發生意外狀況時,有必要的話可以躲進來死守的據點,建築物構造莫名複雜過頭。也就是說,沒有地利的我們如果要逃走,無論如何也無法突破包圍網。
大概是空調不太好,總覺得塵土飄揚。這是一幅前途無光的風景。
「——很高興,看到各位,別來無恙。」
赤樫只是輕聲低語所以聽不太出來,我慢半拍才察覺他在對我們說話。
「沒有啦,那個……你才是,之前被打成那樣卻意外有精神。」
「我的身體構造,有點不同。」
沉默再度降臨。
應該說,我不知道該講什麼話題。我們曾經傷害赤樫,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赤樫卻像是不想要求我們謝罪。
這個人會原諒我們嗎?
「既然玲儀音小姐,向我道歉,我也只能,原諒你們。」
赤樫似乎看透我們的想法,維持平淡的語氣告訴我們。
「何況萬萬沒想到,你們因而讓玲儀音小姐,得到自由,我甚至應該抱持,一些謝意,完全不想,恨你們。」
「……這樣啊。」
原來如此,赤樫果然純粹只為玲儀音著想。
——說真的,既然有他在,玲儀音可能被柏木集團殺害嗎?如今這方面只成為一個問號。
赤樫上樓並且繼續詢問:
「後來大約,經過兩個月,玲儀音小姐,怎麼樣?習慣外面的生活嗎?」
不知為何,玲儀音與蜂須聽到這個問題就繃緊表情,大概是在猶豫該如何響應而遲遲沒開口,赤樫不解地轉身,將視線投向我。
慢著,我也不知道玲儀音的生活狀況。
「我不太清楚,但應該沒問題吧,畢竟玲儀音就住在蜂須家——」
「咲丘——!」
「唔喔——?怎……怎麼回事?」
蜂須與玲儀音忽然在耳邊大喊,使我不由得縮起身體。
「——哦。」
不知為何,忽然有一陣寒氣襲擊全身。
「原來如此,住在蜂須的,家嗎?同住一個,屋檐下,年輕男女,同住一個,屋檐下,喔,咕,咕咕咕……!」
「……赤樫?怎麼回事?看你一直發抖?」
散發這股殺氣的,是這棟建築物里最可靠的墨鏡巨人。怎麼這樣?我說了什麼激怒他的話?
蜂須的臉不知為何逐漸變得蒼白,如同他自豪的發色。
「請問,咲丘先生,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