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西陀梔的光環 第四部 征服世界「摩登時代」——Female chorus

我和江西陀轉頭相視。

蜂須已經帶頭跑走了,所以我們連忙跟上。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香澄會這樣?」

「我哪知道!照顧她的不是咲丘嗎?」

確實,她從我早上回家的時候就不太對勁。

「……我不知道。但我最後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的氣色很差。」

蜂須開懷大笑。

「哈哈哈,不錯喔,有事件的味道!總之我不知道那裡是誰的地盤,所以快過去吧。我只能先幫忙引路,要是集團的那些傢伙來了,我會想辦法爭取一點時間。」

「可是,你沒必要為我們做到這種程度——」

「最前線與大後方是自虐狂大展身手的地方,是求之不得的風光舞台!更何況,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發飆,但她打了柏木老爺子的兒子實在要不得,他是集團里的VIP啊!」

「——抱歉,欠你一次!」

蜂須豎起拇指停下腳步。

「就在那條小巷走到底往右轉之後,一條大一點的巷子里,快過去吧。如果是墨鏡大哥們過來,我連十分鐘都撐不住!不妙……想像那些傢伙會怎麼修理我,我就要流鼻血了!啊啊~~我興奮起來了!呼哈哈哈哈!」

自虐狂就這麼開心地筆直跑走,似乎是要前往大馬路。

我帶著江西陀在小巷奔跑。

跑到底之後向右轉繼續跑,果然來到一個比較開闊的場所。

這裡是異樣的空間。

建築物牆上畫著許多塗鴉圖樣,而且全部錯綜複雜、相互契合。要完成這種程度的畫作,究竟要花費多少時間?我甚至不願意想像。

鏡子的碎片散落在地面,並且全部映著塗鴉與自己的身影,感覺宛如身處於一間瘋狂的鏡屋,無法壓抑嘔吐與惡寒的感覺。

站在這裡的,只有一名背著吉他盒的牛仔帽少女。

在我們抵達之前,似乎就已經發生過一場混戰。一群人像是堆疊起來一樣倒在地上,他們都和曾經在綠洲跟我擦身而過的行人穿著相同顏色的連帽外套。所有人似乎都受到重創,就這麼流著血昏迷不醒,其中就有剛才所說的集團VIP吧。

「——香澄!」

香澄聽到我的呼喚,緩緩轉過身來。

她的臉上,沒有平常那張俏皮的笑容。

臉色蒼白,雙眼焦距落在遠方,就這麼面無表情地歪過腦袋。

「咲丘?你怎麼會在這裡?」

「還問我為什麼,我才要問你為什麼做出這種事……」

「我明明是我,可是這裡有這麼多的我,所以——啊啊啊啊啊啊啊!真是的,不對!我不是說過嗎?咲丘是咲丘,不是我而是咲丘!」

我以溫柔安撫的語氣說完之後,香澄抓亂頭髮發出嘶吼。

這應該是她自言自語,總之不像是正常的狀態。

「香澄,冷靜下來,發生了什麼事?你確實很任性,會像是小孩子一樣發怒,動不動就會對看不順眼的傢伙動手,但你並不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吧?」

江西陀無聲無息擺出架式,但我伸手制止了。

「——有好多的我。」

香澄以滿布血絲的雙眼向我訴說。

「齒輪在轉動,往哪個方向看去都有我,我滔滔不絕對我說話,是以齒輪形成的,到處都是齒輪。看,有我!那裡也有我!那不是我,那並不是我!」

香澄指著江西陀,歇斯底里放聲大喊。

「你看得見生靈——不,你『只看得見生靈』了嗎?」

「……我受夠了,完全搞不懂了。在我面前的是咲丘吧?可是在我眼中,你是我。我受夠了……我不要看到不是我的我了……頭好痛……好痛……」

香澄抱著腦袋,落下一顆顆的淚珠。

江西陀看著這樣的她,銳利地眯細惺忪的雙眼並且細語。

「咲丘,我個人雖然不是很清楚,但香澄那樣,應該是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對抗生靈吧?」

「什麼意思?」

「生靈不是可以用『辱罵』來驅趕嗎?」

不知何時,香澄似乎已經處於神智正常的階段了。她藉由否認眼中所見的「自己」,拚命保護著「香澄」的存在。

香澄,為什麼完全沒有找我商量?

——不,之前是我沒聽她傾訴。

「……我說香澄,稍微休息一下吧?像是打工,改天我再陪你一起去找吧。」

我希望香澄能夠恢複為往昔開懷歡笑的香澄。「只要拜託小柳津——」

「為什麼?」

香澄以前所未見的冰冷眼神瞪著我。

「為什麼連咲丘都說出這種話?」

這個香澄,是誰?

我所認識的香澄,不會以這種像是看垃圾的眼神瞪人。

「——算了。畢竟我是我,咲丘是咲丘。因為我是我,所以咲丘不會懂我。因為是我,我的事情只有我自己會懂,咲丘不懂我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我只有自己一個人,咲丘也只有自己一個人——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香澄抱著頭輕聲說出這番話,就這麼背對我們向前走。

我抓住香澄的手。

「喂,怎麼回事!香澄,振作一點!你不是這麼輕易就會敗給生靈的傢伙吧?你不是要成為『搖滾歌手』嗎!」

然而香澄掙脫我的手,以雙手推開我之後放聲大喊。

「少羅唆,你不是咲丘!不準用咲丘的聲音說話!」

「香、香澄……」

「明明說過會幫我加油!咲丘明明說過會一直為我加油!」

硬式吉他盒被高高舉起。

牛仔帽順勢飛向後方。

我不由得閉上眼睛。

然而,感覺不到吉他盒向下揮的氣息。睜開眼睛一看,硬式吉他盒就在我眼前,被一根鐵棒擋住了。

「——想說的就只有這些?」

江西陀張開惺忪的雙眼瞪向香澄。「只講這些,聽得懂才有鬼。而且還想用暴力逼人懂?」

「——又是我。不要再妨礙我和咲丘了,小心我弄掉你喔?」

「『宰了你』這三個字就不用委婉講了,請直接講出來吧。你還要像這樣逃避多久?這個假裝成受害者的任性小朋友——」

瞬間,硬式吉他盒旋轉了。

香澄以身體為軸心旋轉,以施加離心力的硬盒打向江西陀。我趴到地面避開攻擊的同時,江西陀也後退拉開距離。

我爬離這個混戰區域。

「何況我個人之前就想說了,香澄很任性。」

江西陀揮動鐵棒攻擊香澄。「哪有人會溫柔承認這種不起眼的個性?既然你說你很有個性,就把你自己烙印在別人心中啊!香澄的歌不是能改變世界嗎?」

「沒錯,我很努力!努力到廢寢忘食,努力到身無分文,希望能得到別人的認同!」

雖然江西陀的招式迅速,但香澄的攻擊有著足以摧毀攻勢的破壞力。

香澄以巨大的硬式吉他盒擋住鐵棒之後,就這麼順勢讓身體旋轉,朝江西陀施以沉重的揮砍。雖然江西陀以鐵棒擋下,卻站不住腳而被震飛。

在江西陀重整態勢的時候,香澄拖著硬盒直奔而去。

「可是沒有任何人認同,無論我彈多少次吉他,唱多少首歌,反覆多少次多少次都一樣!所有人都嗤之以鼻,像是在說『像你這樣的人隨處可見』!」

側揮出去的硬盒,這次完全命中江西陀。

江西陀的身體猛然被打飛。

「第一次我還懂,第二次雖然差點哭出來,但我忍得下去。可是每次都被當成不需要的人,而且是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

「你——住手啊,香澄!」

就像是要追擊倒地的江西陀,香澄高舉沉重堅硬的吉他盒準備往下揮。

我撲過去想要制止香澄,但輕易就被她掙脫,她揮出來的硬盒重重命中我的側腹。

感受到一股天地倒轉的衝擊,我眼中的風景翻滾了兩三圈。

「你能體會嗎?有在上學的你能體會這種凄慘嗎?被說個五十次看看吧,被說個一百次看看吧,大家都說我沒有個性!就像是人格被否定了。我明明這麼拚命活到現在,人格卻像是被否定了。我被否定了,不受到任何人的認同,我已經不是我了!」

我閃爍的視界里,映著香澄揮動手上硬盒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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