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終 鍾 蒼海味 悲傷淚 —The sea of tears—

指揮官陣亡的同時,敵艦投降了。

旗艦失利導致艦隊覆滅,除了直接捕獲的旗艦,其餘船隻全部四散而逃。

「不用追擊。沒必要,也沒那個能力。」

賽內卡的這句話,宣布了戰役的結束。

烈馬號的損傷並非輕微,不過與戰鬥的規模及激烈程度相比實屬罕見,獲得了驚人的戰果。

抓捕的敵方旗艦,在獲取了必要的物資和資材之後點上了火。

根據帝國的習俗,死者必須與船隻共同火葬。俘虜則乘上小艇,分予了必要的水與食物後全數釋放了。

而這一天所發生的事迹,賽內卡拜特林格船長只在航海日誌中留下了這樣一段記錄:

『五月三日(周四)南風轉偏西風

天氣:晴

午後,遭遇海賊,交戰後勝利。』

戰鬥後,跌落海中濕了個透、卻毫髮無傷的夏琪佳穆茱出面澄清:對於修芬的一切檢舉都屬於自己的誤會。

是有人威脅了她?還是說,她覺得大勢所驅、抵擋不住了呢?……

羅賓的看法是:恐怕兩者都有吧。

「提到那個孩子保身術呀,在大勢方面的直覺可以算是天才級別的呢。而且呀———」

右肩裹著繃帶的金髮少女,煞有含義似的頓了一下:

「走到哪兒都有愛管閑事的傢伙嘛。對吧?大家?」

聽到她這句話,一旁的艾蓮歪著頭「說什麼呢?」,拉亞的鼻子里則噴出了煙霧。

對修芬改變態度的,可不止夏琪一個人。

船隻修理完畢後來到船長室報道的修芬,被坐著的賽內卡告知:

「副長呀,撤消了對小修的指控。」

「哎?」

「看到小修的表現後,她似乎有了新的看法。畢竟,小修不是在戰鬥中救了她嗎?」

修芬對此事完全沒有記憶。

因為當時船上實在太混亂了……

「所以啦,小修無罪釋放。好了,下去吧。」

懷著不可思議的心情,修芬敬了禮退了出去。

接著碰到了一位想都沒想過的人物。

艾莉爾哥特副長,正雙手抱臂站在旁邊。

「這個———」

「別誤會啊。我,並不是為了你才撤消指控的,而且我也沒有承認你。」

艾莉爾打斷了修芬的話說道:

「而且,我也沒認為你幫了我。擺出這種表情幹什麼?難不成,想要我聲淚俱下的向你道謝嗎?」

「……不是的」

修芬搖了搖頭,微笑地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該道謝的,其實是我。真的謝謝您了。願意為了我而戰。」

「笨……!」

遭到了天使的笑容攻擊,艾莉雅從臉部一直紅到了指尖。

「笨、笨蛋!不不不、不許戲弄大人!」

艾莉爾憤然地甩著肩膀走了。

修芬用感謝的視線目送她離開。

雖然有許多不快,可她還是和其他的同伴一起為了自己而賭命作戰,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順便說一下,此後的一周內,艾莉爾哥特副長心情好的讓人覺得噁心……

與艾莉爾分別後,修芬獨自登上了前桅。

不知為何,他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此處遠高於甲板。而三桅之中的前桅,海風最為強勁,同時景色也是最美的。

他坐在收起來的前桅上帆上,向大海眺望。

遙遠的西方緩緩下沉的夕陽將自己的紅色撒在藍色上,天空與海洋染成了一片奇異的紫色。

連靈魂都會被奪走的美麗色彩。

船隻越過波浪之時桅杆都會大幅搖擺,撐住腰部的帆桁也會隨之晃動。雖然最初有種涼颼颼的感覺,習慣以後卻別有一番樂趣。

越過了數次波浪之後,

「坐下來嘍」

說著就在桅杆的另一邊坐下的人,是法牡。

不知何時她已經來到了那邊,表情不悅地向水平線瞪去。

『可是,為什麼會來這裡呢?』

在他想到原因之前,法牡就開口了:

「……那柄劍」

「哎?」

「汝的劍啦。是父親的遺物吧,給他們好么?」

「是這件事兒啊……恩,我覺得這樣比較好。」

修芬將『銀燐』託付給了俘虜,拜託他們交還給兄長。他認為自己並不適合擁有這樣物品。

「那群傢伙如果帶著劍逃跑呢?」

「那也無所謂啦」

這只是一種訣別。既然決定要在別的世界生活下去。就該將真正的寶物以外全部捨棄。

而真正的寶物,其實並非有形的東西吧。

「是嗎?」

「是啦。」

法牡『哼~』了一下,似乎無所謂的樣子。不過依舊錶情不悅地瞪著水平線。

『是時候該說清楚,你到底想做什麼』的時候:

「海水為什麼是鹹的,你知道么?」

法牡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哎?」

原本計畫要問出個究竟的修芬,只能莫名地重複著她的話:

「海水,為什麼是鹹的……嗎?」

「恩。知道么?」

「不……」

「是眼淚。」

與海同色的眼睛看著修芬:

「大海,帶走了陸地的悲傷。海浪洗鍊心靈,海風將之拂凈。海水的蒼藍,塵封著無數的哀傷。亞拉米斯的船員之間流傳著這樣的傳說。」

修芬不知為何,認同了這番話。

這並不是正不正確的問題。

這,一定是一條真理。

是背負著深切悲痛而前往海上的人們,用自己的經驗所驗證的真理。

「所以———」

法牡的臉染上了夕陽的顏色。

「所以,汝的悲痛,到亞拉米斯之時一定會治癒……的說。應該吧……」

『啊啊……』

修芬終於明白了法牡的來意。

她,想安慰自己。

她的話笨拙而又生硬。

可是這份笨拙使得自己安心,生硬卻能使自己欣慰。

———咚。

似乎有東西在跳動。

本以為是船的顛簸,可事實並非如此。

劇烈跳動的,是修芬的心臟。

『啊、啊咧……?』

酷似被賽內卡咬耳朵時一樣,卻又明顯不同的感覺支配了全身。

這種熱病纏身般的癥狀,修芬似乎在哪裡聽到過。

『這、這這……莫非,和法牡一樣……?』

無法直視法牡的臉,修芬急忙地轉過頭去。

張開乾澀的嘴巴,他裝做沒事似的問道:

「說、說起來,這個……病症好點了沒有?和我靠這麼近……沒事兒么?」

「恩……」

法牡的表情微妙地僵住了:

「病、病症嘛,比當初要好些了。至少像這樣說話,沒,什麼問題。」

「拉亞的葯呢?試過了么?」

「關於這一點。拉亞那傢伙啊,根本不肯把葯分給妾身。向她說明癥狀以後,她就說這是無葯可治的病。莫名其妙。」

吐了吐舌頭,法牡皺緊了眉頭。

「所以,想治療是沒希望了。只能陪伴自己一生。」

「一生……」

愕然的同時,他仔細的琢磨著這個詞的意思。

一生。

也就是,從今以後的人生。

『這樣下去,我該怎麼辦呀……』

某句話在心中復甦。

沃恩說過,我會遇到生不如死的痛苦。無論走到哪裡都不會被人接受。

這應該不是因為不服輸或是詛咒而說的話,這一定是那個男人的親身經歷。

『……可是法牡她為我否定了』

她那句「不會的」在心中重現。

他確實感受到了這句話的分量與溫暖。

無論未來如何,只要有這一句話自己就一定能活下去。

「……為什麼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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