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颯。
因風鼓起的紅布在空中飄揚。
他脫下的斗篷和兜帽在落到地面之前，輪廓就已經變得模糊而消失。
「真是的……
「穿了這種累贅的衣服，行動真是不方便。」
在他用稀鬆平常的語氣這麼說的瞬間。
原本身上看似袍子的衣物突然向內收緊，變成輕便的衣物和輕裝鎧甲。
真的是路克，模樣一如往常。
不過，有三個地方不一樣——手中的手杖，衣服的顏色，以及如火焰燃燒般的深紅髮色。
「哦，這個啊？」
他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視線，左手撥弄著自己的頭髮，說道：
「其實我本來的頭髮就是這樣。
「只是染過了。
「因為她說不喜歡紅色的頭髮。」
說話時的舉動就和之前一樣。
但感覺有點寂寞。
「還其令人沒輒。
「我早就知道你們的直覺很靈光，說不定會被發現，不過……
「沒想到竟然輕輕鬆鬆被拆穿。
「真沒辦法，這下事情可就麻煩了。」
「你在說什麼……」
我問道。
好不容易才擠出來這麼一句話。
帶著嘶啞的聲音。
「你在說什麼……這到底是……」
「嗯，坦白說，就是——」
他對我說。
就像是惡作劇的小孩子被逮住一樣，臉上表情顯得有些過意不去。
「在我身體里，還有另外一個人。
「只是連我自己也沒有發現。
「你們應該知道吧。
「雷藏·夏布拉尼古德半覺醒的時候，你們不也在場嗎？」
「……」
當時的事情，我們並沒有詳細告訴過路克他們。
就算他知道我們打倒了魔王，也不會知道附身的是誰的身體。
但這是一般情況下。
除非他就是赤眼魔王本人，能夠和遠古時代被分成七塊碎片互通意識的——
另一個碎片。
他繼續說道：
「和當時不一樣的是……
「是我自己願意接受這一切。
「現在，我的自我和——」
「我的自我——」
「已經完全結合在一起了。」
兩個聲音從一張嘴中交互出現。
路克的聲音，和魔王的聲音。
「開什麼玩笑？」
隨著風飄途的說話聲，是我無意識的喃喃自語：
「你的眼睛不是……」
「眼睛？
「啊，你搞錯了。
「因為『赤眼魔王』這個名字的關係。
「其實雷藏·夏布拉尼古德那時候，『那東西』並不是封印在眼睛裡。
「而是封印在人的心裡。
「當時他吞下了賢者之石——能夠增幅、釋放魔力的魔血玉碎片，因此解開封印。
「而我——」
路克說到這裡停下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
「就像你說的……」
他說著，眼神平靜地望著我：
「憎恨不會消失。
「不管我怎麼做……
「雖然離開瑟倫狄亞之後，我打算忘掉一切。
「可是，沒有辦法。
「我老是會想起來。
「什麼時間可以解決，根本是騙人的……」
看到路克說話時的眼神，我瞬間想起在亞特拉斯重逢的露碧雅那雙眼睛。
我實在沒有辦法忘記——
露碧雅曾這麼說過。
她背負著名為「愛」和「自我憎恨」的束縛。
而路克也被憎恨所束縛——
「我已經不恨凱雷司那傢伙。
「不過，不知不覺間。
「我憎恨起人類……憎恨起整個世界……」
他看的不是我，而是凝視著遠方某樣東西。
那樣已經飄到遠方，再也無法觸及的東西。
「這時候。
「我發現了。
「在我身體里，還睡著另外一個人。
「然後我——
「自願和他融合在一起。
「就是這麼回事。」
「為什麼？」
從我口中冒出來的唯一一句話，是句相當白痴、白痴到連我自己都感到厭惡的問句——
「路克。」
高里平靜地對他說。
他的聲音比我清晰許多。
「那件事情——
「其實都是魔族造成的。
「這你知道嗎？」
「是啊，早就知道了。
「冷靜想想，那個叫卓德的傢伙，搞不好也是因為和魔族融合，整個人才變得那麼奇怪。
「可是——
「不對，應該說就是因為這樣。
「我才會恨這個世界。
「還有想出要融合人和魔族的人類。
「以及不自量力、玩弄小手段，造成這種可惡命運的白痴霸王——也就是魔族那些傢伙。」
「……小手段？」
我喃喃發問。路克點頭說道：
「是啊。
「雖然古勞雪拉那傢伙，用『只是在用餐』的說法矇混過去。
「不過一連串的事件其實不是為了什麼。
「只是在模仿一千年前菲布里佐乾的好事。
「也就是在戰鬥的刺激下，讓沉睡在某個人身體里的魔王覺醒過來。
「說它是計畫未免太蠢了，只不過是個粗糙的賭博而已。」
是嗎……
原來是這樣啊。
這麼一來——
我總算能夠理解這一切。
霸王將軍雪拉製造出侵蝕人類的魔劍，然後四處散布的理由。
以及她在最後一瞬間露出微笑的理由。
都是為了找出即使碰到霸王將軍的魔劍，靈魂也不會遭受侵蝕的人。
也就是——
尋找靈魂中沉睡著魔王的人的儀式。
而在雪拉生命最後的瞬間。
她找到了。
拿住魔劍杜魯戈法，卻不被侵蝕的人類。
也就是路克。
她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用某種方法把這件事告訴霸王——
之後踏上毀滅的道路。
因此。
為了把一度離開該利亞市的我們叫回來。
霸王古勞雪拉才會在城市中製造動亂。
他大費周章地把我們認識的人與低等的惡魔融合，差遺他來對付我們，增加戰鬥的難度。
好讓魔王的靈魂在矛盾衝突與憎惡中覺醒。
仔細想想。
就算考慮到米魯蓋茲亞和梅菲也一起參戰，當時魔族們的攻勢仍然顯得不夠猛烈。
當時我認為他們只是在戲弄我們，不過——
事實並非如此。
他們是想藉由戰鬥這種極端的狀況，喚醒路克體內沉睡的魔王。
由於他們的目的只是希望魔王的靈魂覺醒，要是一不小心殺了他，那可就搞砸了。
不過對魔族來說，和人類戰鬥時，要控制下手的力道恐怕沒那麼容易。
他們不懂得手下留情。
又絕對不能殺了他。
於是自然大大減弱戰鬥時的威力。
那場戰鬥由我們獲勝。路克體內的魔王靈魂並沒有蘇醒過來。
然而。
最後讓赤眼魔王夏布拉尼古德的靈魂覺醒的。
卻是在另一個地方發生的事。
他最愛的人死去——
所帶來的憎恨。
在某種意義上而言，讓魔王醒來的不是魔族，而是人類。
「我恨人類，也恨魔族。
「我恨這個讓人類和魔族存在的世界。
「要是——
「我釋放了在北方的另外一個「自己』，應該可以讓這個世界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