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虎之書 第七章 百疾

1

巨大的變異,從南部的莊園地帶與軍港附近的小城鎮開始發生。

這些地方都位處於利亞納地下水道網路中最南邊的下游處。港口的魚市場還有小鎮上的居民,都因為泉水盤的水不再湧出而起了騷動。短時間內,位處北方的宮殿和貴族的城館,都還沒有察覺發生了什麼事。

為了找水,人們開始前往北方的泉水盤,但那些也都依序乾涸了。為了爭奪剩餘用水所引起的騷動越來越多,最後連負責維護治安的麥那家當家都接獲報告,並明白事態的嚴重性了。

摸哲·麥那正在尋找西爾森將軍的下落,而且為了防止賽革特族人叛變,也積極與查波羅傑家的當家交涉有關莊園警備事宜。兩方氏族的族長部分別要求麥那給予詳細的說明,因此這時在意料之外的地方也有騷動讓他感到很不滿。

他要城裡的警官前往騷動中心的泉水盤去察看,但警官人數遠不及憤怒民眾的數量。於是他又向軍港水軍請求協助,出動水軍鎮壓接近港口的城鎮。

被警棍與威嚇驅散的人群,還是很想知道什麼時候能恢複供水。因此負責工廠的濟貝家族的參事便派遣部下前去調查泉水盤的異常情況,然而他們最後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地下水道如今已經空空如也了。

2

阿札破側耳傾聽地動的聲音。

他處在一處大半淹沒在沙塵中的洞穴底部。吉爾達·雷扭轉他骨折的腳讓他失去意識,這段時間似乎也把他送來了這裡,還很好心地在他腳上綁好木棍,替他治療。

洞穴很深,他看到仔細堆疊的石牆和裝飾的浮雕,猜想這可能是古代所建造的遺迹。遠處上方的四方形洞口,覆蓋著紅沙柳的枝葉。他試著大聲呼救,結果卻只有風聲與沙子落下的聲音回應他,附近完全沒有任何人類的氣息,就連這裡距離利亞納有多遠他都不知道。

吉爾達·雷替阿札破留下裝了半滿的水桶,一籃子的水果與乳酪。他翻滾身子過去吃東西喝水,同時腦中仔細地思考著:如果不打算殺我,為什麼要把我留在這種地方?

水很少,籃子里的食物也很快就沒了。如果再這麼被置之不理他就會餓死,比當時被扔下運河的結果還糟糕。他抬頭看見爬滿牆壁的紅沙柳樹根,想說只好試試看是否可以靠斷掉的腿爬上去了。

此時阿札破的身體下方開始劇烈搖晃,傳來地動聲。

阿札破深怕牆壁會倒塌下來將他活埋,可是石牆相當堅固,只有令人不快的聲音與震動持續了良久。但接下來襲擊他的危險卻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的腳邊開始滲出水了。

在雕刻牆壁的一角,濕透的砂礫出現了漩渦中心點,砂礫像流沙般逐漸地往下沉。水填滿了中心處,砂子成為泥水開始往上冒。清水排開了泥濘,很快就注滿了洞穴底部。

「結果是要淹死我啊!」

阿札破氣得大吼,慌忙抓住紅沙柳的樹根,但纖細的樹根卻瞬間折斷,讓他醜態百出地摔了下來。這段時間水一直在增加,明明他是一屁股摔下來,卻連頭部都泡在水裡了。他想站起來,但下方的砂已經完全變成了泥沼,讓他的雙腳不斷下沉。他暗暗叫糟且拚命划水時,眼前出現了木桶。

木桶里剩下的飲水只有一點點,也拴上蓋子了。他抓住載浮載沉的木桶,雙腳終於離開了泥沼。水面逐漸上升,很快地就把阿札破與木桶送到洞穴口。

「好!」

但一切還沒結束。水頂向蓋住洞口的紅沙柳,冒著泡泡不斷往外湧出,紅沙柳沒一會兒便淹沒在水裡了。阿札破一手抱著木桶,用另一隻手撥開紅沙柳的樹枝。

他想盡辦法鑽出樹枝來到水面後,發現這裡是乾涸的沙漠。他本以為終於可以踩在地面上了,水卻以洞穴為中心開始往外擴張,比阿札破踩上地面的速度還快、還深。這是沙漠中央湧出的泉水,而水源就像取之不竭一樣不斷冒出來,把洞穴填成了水池也沒有停止。

阿札破還是抓著木桶,想儘可能地前往水池邊緣,於是用力地踢水,結果骨折的腳撞到岩石,讓他痛得呻吟出聲。水池最後終於停止擴大,但那卻並不是因為泉水枯竭了。

等到阿札破來到水池邊緣,才發現水開始往他的右方流出去。他趕緊爬上岸,發現水池大得幾乎可以淹死一個中隊,同時從一側的岸邊開始形成涓涓細流。細流逐漸變大成川,就好像預先設計好的一樣,河川穿越了沙漠中微微低洼的地方,流向東北方。

「這是什麼啊……」

阿札破回過頭,認出黃昏天空下的宮殿影子。

在距離首都利亞納這麼近的地方,突然出現了新的水池與河川。

「這就連皇帝陛下,不對,就連那個奎里德參謀總長都料想不到吧……」

3

奎里德前往西爾森的別墅調查,發現了將軍死狀異常的屍體。

他在模哲·麥那處理麻煩手續的期間,從將軍的情婦芮妮口中間出了新情婦的住處。

「阿札破那傢伙,明明都知道,卻什麼都沒報告。」

副官馬可斯桑嘴裡說著找到人一定要予以懲戒,事實上很擔心「卡爾加」隊長如今的安危。

屋內有受傷且瘋狂的馬夫及男僕四處徘徊,而受到嚴重燒傷的萊謬·葉慈則昏倒在玄關旁的客廳。就連管家也不記得情婦是誰,到底消失到哪兒去了。接著除了有小火災的痕迹之外,他們還發現爆開的首級與炭化的人骨,讓走進屋宅內的「卡爾加」隊員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那傢伙真的是魔法師嗎?那就不是我們能應付的了。」

連什麼都能一笑置之的庫比亞多都笑不出來,且拚命忍著作嘔的感覺。就算他見慣了殺戮戰場,這種如儀式般的可怕場面還是喚起他本能的恐懼。

「應付不來?只要這跟吉爾達·雷有關,我們就得逮到他!」

奎里德將護送萊謬皇子與收拾屋內殘局的工作交給黑衣警官,策馬前往軍港。

雖然他大感意外,不過如果吉爾達·雷是個魔法師,雪芙兒當然也一樣,想來兩人肯定會預謀逃亡。那麼根據模哲·麥那提供的情報,他們下一個目標就是賽革特族人了。

雖然麥那站在當家立場,必須要顧及參事會,但被稱為流氓集團的「卡爾加」可沒這層顧忌。奎里德打算拜訪熟識的水軍艦長,私下阻止載了一堆賽革特之鋼的查波羅傑運輸船。

可是隨著他逐漸接近港口,馬路上到處都是騷動,只見人民與警官爆發口角,幾乎就要發展成暴動了。警官與水兵們滿頭大汗地阻擋著手提水桶且情緒相當不滿的群眾。

「那是在吵什麼?」

表明身分階級之後,水兵對他行了軍禮後回答:

「飲水不再湧出來了。」

奎里德感到一陣寒意。這種預感就好像戰場上的局面產生了始料未及的改變,而且還是往不好的方向變化。

「這該不會是那些傢伙乾的吧……」

奎里德第一次認真地思考兒子曾說城館內的泉水盤毀壞,雪芙兒從該處消失的這段話。總不會因為城館內不斷噴發的水柱,害得整座城的泉水都乾涸了吧。可是,他已經讓士兵將那個泉水的洞塞住了才對。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他總覺得港口的水位也下降了。

「把魔法當成是小孩子的把戲,我或許大錯特錯了……」

奎里德一直很努力地不將魔法視為神秘或可怕之物。事實上與奧拉作戰的時候,他也能用里沃的兵法來對抗使用生命魔法的戰術。但他知道,對於某些領域人類必須要心存敬畏,就像他在聖德基尼家族聖地所見到的魔法那樣。如果吉爾達·雷真的奪走了利亞納的水源……他本以為瞭若指掌的騎士,突然變成一個深不可測的人物了。

「所以呢?我們要怎麼辦?」

馬可斯桑實際的問題,將他從幾乎要陷入迷信的妄想中喚回。

船隊指揮官朱佐正忙著鎮壓市民,一臉凝重地聽取奎里德的要求。「南部哨戒軍」的查波羅傑將軍經常將戰利品中飽私囊,朱佐多少也聽說了這種流言。許多軍人都會因為強烈的正義感,而將自己以外的其他將官士兵想得太好。

「我明白了,我不會讓查波羅傑家的船隻再往利亞納的下游去。就告訴他們沃爾峽谷泛濫了。」

沃爾峽谷是百疾川下游的險要之地,經常會有洪水。雖然十二氏族名下的船隻都能夠免徵川關通行稅,但如果泛濫也沒辦法強行通過。

「既然如此,麻煩借我一艘輕便的快船,連帶船上兵員也要。」

朱佐替他準備了一艘約五匹馬身的小型船,船上搭載了一管青銅炮與十個水手。雖然只有一根帆柱和縱帆、三角帆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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