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虎之書 第五章 使魔

1

「曼斯頓閣下,借一步說話。」

模哲·麥那來找奎里德·曼斯頓說話時,他正與副官馬可斯桑待在參事會議事堂的撞球室里,活動活動消化早餐。

一連好幾天,曼斯頓都被參事會叫來查問阿米蘭堤之戰與「赤砦」崩毀事件,因此幾乎都待在議事堂里。

「原來是麥那殿下。要不要來打一場?」

一身黑衣的模哲站在撞球檯旁,拒絕了曼斯頓的邀約。不只像撞球這樣的遊戲,私人嗜好一概保密是舉著「沉默之星」名號的麥那家慣例。任何人都知道他與其他人說話時完全都是公事公辦,也就是只談有關司法上的要務,因此室內其他貴族也在一旁豎起耳朵傾聽。

「我想請教有關寄宿閣下城館內的吉爾達·雷一事。」

模哲開門見山地低聲說道。

「您知道那名騎士出入查波羅傑家,並與賽革特族接觸嗎?或者那是您的意思?畢竟他似乎跟將軍您相當友好。」

稀世謀略家曼斯頓當然不會因這種程度的譏諷而動搖。

「吉爾達·雷是幫助了曼司·查波羅傑將軍『南部哨戒軍』的英雄,將軍家人代為款待他也不足為奇。至於待在查波羅傑家的賽革特族工匠,是出於將軍的好意喔。在那些無處可去的工匠們找到工作之前,將軍先在自己的莊園內照顧他們。」

曼司·查波羅傑的目的很明顯是要獨佔「賽革特之鋼」,而且目前似乎進行得相當順利,但針對這件事提出批判,並不是模哲的責任。

「那麼您知道雷閣下是魔法師嗎?如果您知道,那就是謀逆罪喔。畢竟所有在里沃境內的魔法師都必須被列管。」

「魔法師?這怎麼可能……」

曼斯頓本來要一笑置之,不過他轉念一想,知道模哲向來不會開玩笑。

「監視賽革特族的『沉默黑衣』向我報告,說那個騎士變出了魔法火焰。他昨晚秘密潛入查波羅傑家的莊園,要求賽革特族與他一起逃亡至多姆奧伊。我的密探雖然沒有實際見到魔法,但賽革特族們都在討論這件事,似乎為此感到猶豫。此外,奇太卜家的嘉藍小姐從昨晚起就行蹤不明,我的密探也看到在她失蹤之前,就是去拜訪雷閣下。」

模哲無法從曼斯頓的沉默中解讀到底他是驚訝還是不服,只能仔細地觀察那隻黃銅色的獨眼。

「被譽為里沃軍中行事手腕最高明的您,會讓負責看管的異國騎士逃脫?我想不太可能。但萬一那個男人惹出什麼麻煩,身為監護人的閣下肯定也會受牽連而遭到懷疑。我希望您能答應我先讓他到我這裡來露個面,解釋事情的始末。」

曼斯頓雖然是被征服的帝亞曼堤納子民,但至今為止身為參謀的他對里沃有很大的貢獻,也不曾有任何謀反的跡象。太出風頭的人通常都會伴隨著許多擺脫不掉的誹謗和中傷,但即使曼斯頓打算幫祖國報仇,也不可能會採取這麼容易受到非難的手段。也因此,模哲認為這次只要稍微警告他一下就很夠了。

「我明白了,模哲·麥那殿下。」

曼斯頓順從的回應讓模哲·麥那很滿意,他便轉身前往監獄。鳳旅團的拷問工作至今仍無法順利進行,讓他的腳步有些沉重,畢竟獄中又死了兩個鳥人。不對,那是宣稱自己是鳥人祭品的老太婆與老人……

日送那道全黑的背影走遠後,奎里德對馬可斯桑發難了。

「這個模哲·麥那啊……我實在很想誇獎他不愧是黑衣的族長,但從別人口中聽到我手下某人的動向,還是令人很不愉快。剛剛他說的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跟丟吉爾達·雷了嗎?」

馬可斯桑雖然天生就長得像一隻正在苦惱的小狗,但感受到長官的怒氣,讓他的眉頭皺得比平常還緊。

「他們兩人昨晚都沒回來,我還以為是阿札破晚上帶他出去找樂子了……可是雪芙兒還待在城館裡,庫比亞多與塔歐跟著她。」

「找什麼樂子去了啊!阿札破那混蛋,我要掐死他。」

儘管如此,吉爾達·雷會使用魔法,的確令他驚訝萬分。

「跟生命魔法或多或少扯上點關係的人,不是雪芙兒·阿爾各嗎?阿米蘭堤的人有提過她的角什麼的……變出火花這種小把戲,她或許做得到。」

奎里德曾跟吉爾達·雷一同出生入死,知道他是個可以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強大騎士,也是個只依靠自己的劍與體力的純粹劍客,而且就奎里德所知,他甚至很討厭魔法。

就像在那座「白色森林」里展開的戰鬥一樣,奎里德認為他能擊墜鳳旅團的鳥船也是反過來利用敵人的魔法,才能以賽革特之劍破壞鳥人的大魔法陣。原本魔法師就是一堆紙上談兵的傢伙,凈是追求咒文或魔法陣等隱晦的事物,而像奎里德一樣精於戰鬥與劍術的吉爾達·雷,性格直截了當,不太可能去追求那樣的東西。

馬可斯桑也感到很疑惑。

「他們兩個人被魔法師糾纏的確是事實。比起這件事,我覺得策動賽革特族逃亡還比較嚴重。此外,萊謬·葉慈殿下跟這件事又有什麼牽連……」

阿札破曾報告說萊謬主動接近雪芙兒,還帶她去見賽革特族人。如果葉慈家的目的是「賽革特之鋼」,想要阻止查波羅傑家的獨佔,那也沒什麼好奇怪。

「吉爾達·雷那傢伙,我知道他不是會乖乖受人擺布的人,但事情也太急轉直下了。」

只要吉爾達·雷將「賽革特之鋼」這些耐魔力鐵器帶回多姆奧伊,就會成為維護多姆奧伊王權獨立的強大工具;而在吉爾達·雷達到這個目的之前,奎里德若不能先鞏固好自己的立場,那麼他想透過吉爾達·雷取得多姆奧伊王權的計畫,就會如沙漠中的樓閣般消失了。

「我們得比麥那先找到吉爾達·雷。如果雪芙兒會跟萊謬見面,那就找個理由把萊謬帶回家裡。在我回去之前,所有人都要到齊!」

接下命令的馬可斯桑邁開步伐迅速離去。

2

阿札破在天亮之前都一直待在西邊大道的西爾森將軍別墅旁。

被扔下運河之後他就跟丟了吉爾達·雷,接著又白跑了一趟葉慈家的莊園,後來他也沒什麼事好做,就來監視那名異國女子。他賭著一口氣不去找吉爾達·雷,是因為不甘心自己就這麼眼睜睜讓他給跑了。

因為他答應過雪芙兒,所以有關這個似乎跟吉爾達·雷有牽連的紅髮伯爵夫人的事,他都沒向長官奎里德提起。就算被人說他性好漁色,但遵守與女人之間的約定是阿札破的信條。萬一因此發生了什麼大事,他也只能扛起放走吉爾達·雷的責任了。

阿札破的衣服還是濕的,睡意與飢餓讓他焦躁得很,當他轉進小巷子之後,忽然聽見身邊傳來第一聲雞啼,距離出人意料的近。他聽見拍擊翅膀的聲音,於是抬頭一看,原來啼叫的不是雞,而是一隻大烏鴉正緩緩飛下來,停在屋宅的門柱上。

那聲啼叫就好像信號一樣,車輪的聲音逐漸接近,阿札破曾見過的馬車停在側門旁,是那輛從芮妮的別墅借走的馬車。

似乎要掩人耳目般穿著斗篷與帽子的伯爵夫人,從馬車上走下來。可能是出去幽會的她,樸素的黑斗篷下是鑲著寶石和羽毛飾品的深紅色衣服,嘴唇上的胭脂如血液般鮮紅,白皙頸項上還撒著金粉,艷麗得不像早上才剛回來。雖然阿札破討厭西爾森,但不得不佩服他看女人的眼光真的很不錯。

美人命令車夫將堆在馬車後的長箱子搬進屋內。看起來瘦弱的馬夫也沒找人幫忙,就扛起棺材那麼長的箱子,搖搖晃晃地進門了。雖然那傢伙出乎意料的有力,但那腳步怎麼看都像是醉漢。

「薩亞雷,過來。」

令阿札破驚訝的是伯爵夫人竟然將白皙的手臂伸向剛剛的大烏鴉,讓它停在自己的手上。烏鴉擁有老鷹般銳利的爪子,但伯爵夫人沒有戴任何鷹匠所用的手套,玉手卻能毫髮無傷。烏鴉伸長黑得發亮的脖子,看起來好像在輕啄夫人的耳朵。夫人似乎已經習慣這麼做了,不過養烏鴉實在是種相當古怪的興趣。

此時,女子的臉突然變得兇惡。臉色改變之大,就好像一名正在哺乳的慈母,搖身一變成為屠夫一樣。那白皙面容上的激烈憎恨,幾乎要讓阿札破不由得退避三舍。女子散發尖銳光芒的黑瞳往道路看了過去;察覺到晨霧中有道人影出現,阿札破趕忙隱身進入小巷。

那是吉爾達·雷。

騎士與紅髮美人認真注視著彼此,但那種目光完全不像男女之間充滿愛意的凝視。阿札破這才明白,事情狀況跟他原先所猜測的有很大出入:兩人之間所迸出的火花,是那種恨不得殺了對方的憎惡之火。

伯爵夫人紅艷的嘴唇揚起一抹蛇一般的微笑;吉爾達·雷則褪去了所有的表情,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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