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虎之書 序章 沉默之屋

台版 轉自 負犬小說組

錄入:雪名殘

模哲·麥那一如往常傾聽著四周的靜謐,走下昏暗的監獄階梯。

事實上,四周還是回蕩著鞭打聲與俘虜哀嚎的聲音,但對他而言,那就好像鳥啼聲或風聲一樣輕輕掠過耳際。他身為麥那一族的當家,在里沃建立新帝國以來,就以警官及搜查長官的身分在帝國參事會佔了重要的一席。

幾乎每天都會有新的俘虜送進里沃首都利亞納。里沃這個軍事大國的國家軍隊,總是不斷在各地邊境興戰,而且幾乎都能大獲全勝。

麥那家族擁有代代相傳的拷問模式,大部分的俘虜在三個階段的拷問之下都會鬆口招供。

這三個階段首先是鞭打,其次是浸水,第三則是剝奪睡眠。

儘管也有其他各種給人施加痛苦的道具或方法,例如在指甲上打洞的鑿子、針床、用以彎折人體的椅子等,不過那都是鞭打之後的衍生刑求,而它們所帶來的疼痛,也遠不如對俘虜詳細說明行刑順序讓他們心生恐懼,麥那認為這麼做更能發揮效果。

不過這陣子新來的一群俘虜,倒是讓模哲·麥那的屬下們感到棘手。

「模哲大人。」

負責記錄的書記發現長官駕臨,於是要人暫緩鞭刑。被鎖鏈吊起承受鞭打的年輕男子,用混濁的雙眼看著模哲。混著鮮血的唾液從年輕人的嘴角流下,滴在他的腳邊,卻不見他哀嚎或哭喊。

「死了幾個?」

模哲捻了捻自己嘴上的鬍子。這是他正在思考的習慣動作,他是個不多話的長官,部下們得透過這個動作來猜測他的意向。書記垂下了視線。

「十四個人。我們從其中十個人身上得到了咒文。」

「是能用的咒文嗎?」

「這……雖然立刻讓魔法師們分析過了,不過大多都只是片段……」

書記吞吞吐吐,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這一群俘虜共五十六人,有十四個人已經在酷刑之下喪命了。這些魔咒師被稱為鳳旅團,擁有獨特的生命魔法。用在里沃軍隊中的「賽革特之鋼」具有耐魔力,現在模哲得靠那些鐵器才能夠囚禁這些鳳旅團。可惜里沃是個魔法未開化的國家,因此拷問魔法師的方法並不發達。

儘管里沃會收容從魔法大國奧拉逃亡來此的魔法師,並讓他們成為帝國附庸,但鳳旅團的魔咒師比奧拉的魔法師們能力還來得強大。他們能施展不感覺疼痛或是不覺得饑渴的咒文,以對抗麥那家族的拷問。

麥那家的警官們鉅細靡遺地徹查了魔咒師全身上下,刮掉他們身上的護身咒文或符號紋身,也磨掉他們的牙齒和指甲,以防他們施展魔咒。但就算能夠阻止這些人對他人施咒,也無法讓他們不將咒語施在自己身上。

當然,這些魔咒師終究還是人類,即使感覺不到疼痛,一樣會失血過多而亡,幾天內完全不喝水也一樣會死,犧牲的十四個魔咒師就證明了這一點。

另一方面,麥那家傳的麻藥多少發揮了一點效果,麻藥會削弱這些鳳旅團團員的精神,警官們也因此才能從俘虜的呻吟中取得片段咒文。然而察覺這一點的魔咒師們,在遭到強灌麻藥之後便會自行了斷。這些人一死,警官們又是白費一番功夫。

這些自稱鳳旅團的魔咒師向來是個謎團,因此帝國參事會直接下達命令,要麥那從這群魔咒師身上問出各種能凌駕奧拉生命魔法的魔咒;如果有所收穫,里沃面對奧拉說不定能取得絕對優勢。他身為麥那家族的當家,這也是測試他能力的重要任務。

模哲往走廊深處前進,最後停在一間關了毫髮無傷的俘虜的房間前。

這些還沒被嚴刑拷打的人,都是逮捕時受到重傷,或者看起來年老體弱的人們。他們聽見同伴遭受拷問的聲音,看見其他人渾身是血被抬出去的樣子,就明白了自己即將面臨什麼樣的命運。

「把一個人送到『沉默之屋』里。」

模哲命令守衛。

「是。」

守衛們一聽,知道麥那的當家要親自審問,都站直了身子回答。俘虜們不知道守衛要把誰帶走,全都一臉警戒。

「請救救我!我不是魔咒師啊!」

一名老嫗抓住了守衛的腳苦苦哀求。老嫗將似乎是她伴侶的老人護在身後,扭動肥胖的身子可憐兮兮地說道。

「是真的!我們是鳥人的活祭品!大人,請您救救我們!」

她的樣子不同於其他態度超然的魔咒師們,與利亞納住宅區裡面的老太太沒什麼兩樣。受傷的人們都離老嫗遠遠的,一徑保持沉默。

守衛轉身面向模哲。

「俘虜中也有些是被鳳旅團抓到的普通人,我們正在想辦法區分他們。」

模哲也明白這點。鳳旅團的成員自稱鳥人,坐擁一整群由「疾風船」組成的空中船隊,隨心所欲地到地面上掠奪,在抓來的人或野獸身上施展魔咒。這次被擊墜的鳥船里除了魔咒師之外,似乎也有被魔咒師抓到的普通人,其中年幼的孩子們都已經被帶到其他設施去安置了。

「無妨。是她自願出來的,把這個老太婆帶去。」

模哲思考著就算老嫗不是魔咒師,只要她對鳳旅團心懷怨恨,應該也打聽得出一些端倪。當守衛拉住老嫗的手鐐時,老嫗回頭看了一下她的老伴,但立刻就放棄了。

老先生連起身都沒辦法,只能用因白內障而混濁的雙眼目送著老嫗離去。以老嫗的年齡來看,她的腳步尚稱穩健,似乎多少能夠耐得住一些拷問。

信奉「沉默之星」的模哲喜歡最有效的拷問方式,也就是第三種方法——剝奪睡眠的拷問。

麥那家的家傳方式,原本是每當沙漏滴完一回時,就在囚犯的眼皮上滴水以剝奪他們的睡眠,這樣做,無論是多麼頑強的俘虜也會撐不過七天就發瘋。可是根據魔法師的說法,人體內有七種魂魄,只要能夠讓掌管意志與視力的「月魂」沉睡,那麼俘虜無論遭受什麼痛苦也不會醒過來。魔法師們能夠操縱自己身上的靈魂波動,因此鳳旅團的人們就藉由讓自己的「月魂」沉睡,以忍受這種拷問。

於是模哲用了另一種與睡眠有關的方法。「沉默之屋」就是為了這方法所打造。

這偭房間簡樸得與其他拷問房沒有兩樣,但其他房間的出入口都是用賽革特之鋼打造的鐵窗格,只有這間房間是沉重的密閉式鐵門。牆壁與天花板也是用黑色鐵板覆蓋,只要關上燈光,室內就會完全被黑暗包圍。

模哲將燭台放在房間正中央的鐵桌上,命老嫗坐上鐵椅。房間中唯一能反射火光的,只有老嫗的白髮與蒼白的皮膚而已。模哲的頭髮、鬍子、眼眸都是黑色,還有褐色的皮膚。麥那家的人連牙齒與指甲都染成黑色,無論是身上穿的衣服、披風或鞋子,全都是以能吸收光線的純黑絲線製成。

守衛以枷鎖將老嫗固定在椅子上,留下模哲與老嫗後關上房門。這時屋內再也聽不見外面的任何聲響。老嫗借著細微的火光,不安地眨著雙眼,凝視著審問者幾乎要融入黑暗的臉部輪廓。

模哲從袖子內的暗袋取出一根象牙笛子抵在嘴邊,這是他擁有的東西內唯一純白的物品。儘管名為笛子,但跟一般樂師吹奏用的笛子又不同。發出的聲音很粗嘎,彷彿只是將吹入的氣息擴大一般。

宛如哀凄風聲的笛音響起,撼動了一室沉默,也讓老嫗嚇得縮起雙肩,由於不知道接下來會遭到什麼嚴酷的拷問,她渾身充滿戒備,但模哲只是一點一點調整音調、斷斷續續地吹奏笛子而已。

模哲看來似乎只是隨興吹著笛子,實則不然。他看著正在傾聽的老嫗,等待她放鬆下來的瞬間,再度吹奏起來。當模哲逐漸掌握緊張與放鬆相間的節奏,老嫗逐漸不再緊繃地等著下段笛音響起。眼見她逐漸鬆懈,模哲便緩緩地將風聲送到她耳邊。一片漆黑的房中只剩下風聲。老嫗盯著搖曳的燭火,眨眼的頻率漸緩,眼皮也慢慢垂下。

就算確定俘虜已經睡著,模哲還是繼續吹了一會兒笛子。麥那家使用砂蛇來修習這種催眠術。因為他們必須依靠笛音催眠有劇毒的砂蛇。模哲在十二歲時就能讓砂蛇入睡,十四歲時則能讓睡著的砂蛇按照他的心意扭動,而如今他三十八歲了,每天都催眠砂蛇之後放在枕邊伴他入睡。

「你的名字是?」

模哲把笛子移開唇畔,輕聲問道。

「伊蕾……」

老嫗嘆息般地回答。陷入深沉睡眠的她,呼吸也較為深長用力。摸哲配合著她的呼吸,繼續提出問題。

「哪裡人?」

「……拉兀族。」

模哲蹙起眉。拉兀族是住在「紅色平原」與查哥斯邊境地帶的一支蠻族,黑檀膚色是這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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