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角獸之書 第二章 里沃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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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達·雷跟著奎里德搭乘疾風船來到了那塔爾。

那塔爾是個位於里沃勢力範圍西南部的小國家。國土西邊矗立著三座屏風般連綿排列的高山,稱為「三鉾山嶺」,南面則是一年有大半年都天寒地凍的廣大「冰大地」。從那塔爾蜿蜒流經「三鉾山嶺」南邊的哥塔希利帶河會在冬天結冰,阻礙船隻航行,因此長久以來這裡都是里沃帝國的最西境。

然而,里沃這個不滿足於現狀、想要更加擴展領土的軍事大國,當然不會停止向西推進。今年夏天在哥塔希利帶河融冰之時,里沃便開始侵略溫暖的阿米蘭堤。只要拿下阿米蘭堤,從阿米蘭堤開始順著帶河往西北前進,就能夠一步步并吞奧拉的屬國聯盟「洛曼榭同盟」。位於兩大國爭奪勢力領域的要衝,也算是阿米蘭堤運氣不好。

「我軍的精銳部隊是水軍與騎兵,所以無論如何,我國都想獲得帶河的利權。畢竟光靠里沃的疾風船,無法勝過奧拉空軍。」

儘管吉爾達·雷是奧拉同盟國多姆奧伊的騎士,奎里德還是對他這麼說明了。

據說里沃的疾風船,是由奧拉逃亡的魔法師所帶來的生命魔法知識所打造,但與最先進的生命魔法相較之下只能算二流。吉爾達·雷第一次搭乘里沃的疾風船時,便發現它的速度與飛行能力都比不上奧拉疾風船。可是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奎里德要特地對他暴露自家軍隊的弱點,還告訴他剛開始進行的侵略作戰計畫呢?

從一開始,奎里德就沒有把吉爾達·雷當成普通俘虜對待。若在一般狀況下,他應該會受到帝國軍的拷問,逼他說出多姆奧伊的國情以及與奧拉的關係,等一切結束後就會被處刑。這些吉爾達·雷都已有覺悟。可是奎里德卻把他留在身邊,似乎不打算將他交給軍隊上級:甚至吉爾達·雷所關心的多姆奧伊現況或與奧拉間的關係,奎里德還會若無其事地為他說明。就算將吉爾達·雷軟禁在花街好幾個月,他也猜不出奎里德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而如今,奎里德竟還將他帶到自家軍隊的前線。

里沃軍雖想藉由帶河將水軍往西邊送,但阿米蘭堤與奧拉軍隊聯合抵禦,因此並不容易越雷池一步。即使迂迴繞行「三鉾山嶺」靠近阿米蘭堤,也會立刻遭受奧拉疾風船的空襲,就算突破了這關,帶河上還有聯合軍的軍隊等著里沃軍。奎里德與吉爾達·雷就是在這種膠著的戰況下來到那塔爾。

兩人從那塔爾的風港搭乘軍艦,來到位於「三鉾山嶺」南方山麓的前線後方駐紮地。來到這裡,奎里德不只沒有替吉爾達·雷戴上手銬,甚至不安排人員看守他。風港與軍艦的指揮官稱呼奎里德為閣下,儘管他們對他身邊的吉爾達·雷顯示高度好奇,卻沒有多問一句話。這或許也顯示了奎里德在里沃軍所擁有的地位;至少他擁有能照自己意思行動的實權。

奎里德要吉爾達·雷換上一套黑色披風與黑色鎖子甲,他自己也在鎖子甲外穿上一套正式的綠褐色軍服,軍服上綉有車輪與馬匹圖樣的國徽,與里沃將校們的軍服相同。不過大概奎里德給予人的印象與制服相差太大,與其說他像高級將官,看起來還比較像是個將搶來的軍服穿在身上的浪子。從他十分拘束地綁上鎧甲繩的動作看來,他本人似乎也不太喜歡這種打扮。

他們的鎖子甲與在奧拉的「白色森林」中隨著科娜一起消失的那一件相同,都是有著鐵環並織進蛇紋石石綿的抗魔法鎧甲。聽說就算在持續研究如何對抗魔法的里沃國內,這也不是很容易取得的東西。但奎里德仍舊再送了一件給吉爾達·雷,甚至還給了他劍帶與一把長劍,這下吉爾達·雷終於沉不住氣發問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給我武器,以為我不會用它?」

奎里德搔了搔臉上的胡碴,不懷好意地笑了。

「總不能讓你在戰場上手無寸鐵吧?該用的時候你就用。」

吉爾達·雷確實能夠一劍刺穿這個看來毫無防備的對手,並且直接逃離這裡,但他並沒有採取行動。這個叫奎里德·曼斯頓的男人,實在不容易對付。儘管吉爾達·雷與他一起旅行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也曾並肩作戰過,但就算不考慮他的劍術與臂力,奎里德都是個深不可測的對手。

駐紮地的規模極大。吉爾達·雷覺得這一次里沃集結了比多姆奧伊的里沃戰役時還要更多的兵力。就夏天開始駐紮的基地來說,營帳的排列雜亂無章,還有馱獸及補給物品摻雜其間。只有集中騎兵隊馬匹的圍欄,謹慎地蓋在避開帶河沿岸強風的地方。乍看之下,總覺得是個軍紀鬆散的軍隊。

奎里德拒絕了士兵帶到岸邊的馬匹,與吉爾達·雷共同步行到營帳。

「粗略算起來是十二大隊,大約一萬名騎兵與兩萬名步兵,而在前線阿米蘭堤,應該已經投入一僻的數量了。」

奎里德黃銅色的眼睛正觀察著來來往往的士兵們,不像在對吉爾達·雷說話,而是自言自語。

在吉爾達·雷看來,只覺得士兵們又累又焦躁。從乾燥地面揚起的土塵,大量地落在營帳跟士兵身上。此外,奎里德選擇步行的這條通道兩側,士兵們的外貌打扮也不太相同。

道路右側地面較為平坦的一帶,營帳的排列相對之下較為整齊,士兵們也都穿著相同的皮甲與黃褐色的披風。皮甲的前胸處拓印著車輪徽紋,似乎是里沃的配給品。另一方面,沿著道路左側斜坡,迎著強風的那一帶區域,則是一排傾斜的營帳,士兵們的裝備則零零落落,看上去破爛不堪。

兩邊的士兵都沒有發現將領就從他們身邊經過,只是神情不悅地整理著貨物、保養武器,或是各自休息,也有人正在重新包紮血跡已經乾涸的繃帶。奎里德態度輕鬆地詢問右側穿著皮甲的士兵。

「你們剛跟前線交接完嗎?」

「是、是!我們為了補給,暫時從國境帶來到這裡……」

早已除去劍鞘的士兵趕忙放下刀刃,向奎里德敬禮。

「戰況如何?兵力足夠嗎?」

「是……死傷人數約有一個大隊之多,但並沒有太大影響。」

「對正規軍沒有。」

吉爾達·雷的背後響起一個聲音。他回過頭,只見一名幾乎還只是個少年的小個頭士兵,用挑釁的目光瞪著穿皮甲的士兵。

「畢竟死的都是屬國的兵力嘛。」

「在長官面前,你不要亂說話!」

穿皮甲的士兵大聲斥喝,他的同僚聽了,也走出營帳前來觀看。

然而,少年看上去卻毫不畏懼。他晒黑的光裸上身只圍了一條腰巾,體格以士兵而言稍嫌太瘦,但有著銳利眼角的雙眸,宛如黑曜石般閃閃發光。少年以嘲弄的口氣反駁道:

「長官,這時候才從帝都來巡察嗎?如果想對前線士兵下達命令,請你先看清楚真正在流血作戰的部隊在哪裡,再來下達指令會比較好喔。」

「臭小子!說話小心點!」

穿皮甲的士兵們大聲叫罵。然而,少年身後一些衣衫襤褸的圍觀士兵們也扯開嗓門吼了起來。

「要小心點的是你們!他說的都是事實!」

「在最後方第一個逃走的傢伙,少說大話了!」

「你說什麼!」

「再說一遍試試看!」

粗魯的吼叫聲紛紛從奎里德與吉爾達·雷的兩側出籠,沒一會兒功夫已經聚集了一大群士兵在互相叫罵。還有不少人手上正拿著武器,剛剛飄散在空氣中的那股不愉快氣氛,已經膨脹成一觸即發的惡劣局勢了。這時,奎里德卻不慌不忙地用悠哉的聲音消去了驚險的氣氛。

「很好,我都清楚了。你們的想法,我會忠實轉告給西爾森將軍知道。」

他環顧瞬間沉默下來的士兵們,接著他靠近少年,提起少年的後領。

「你過來。我要懲罰你的不敬之罪。」

接著奎里德口氣一變,再對打算抗議的少年與因他被逮而受到鼓舞的士兵們說道:

「把私下打鬥的力氣省下來!你們在接下來的日子,肯定會覺得今天過得像天堂!」

「請、請問……長官您的大名是?」穿皮甲的士兵們小心翼翼地問道。

「參謀總長奎里德·曼斯頓。」

聽到奎里德臨走之前留下來的話,幾乎所有人都臉色大變。

「是那個曼斯頓閣下……」

吉爾達·雷用眼角觀察著士兵們交頭接耳的樣子。眾人不只表現出相同的震驚,還兩極化地分成懷有好意或摻雜著嫌惡的情緒。他之前見過的將校們也有類似的態度,而剛剛發生的糾紛,看來似乎是屬國軍與正規軍之間的衝突,吉爾達·雷猜想那會不會就是這些情緒反應的原因。

「奎里德,你是屬國出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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