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藥王樹之書 第六章 白色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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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達·雷一行人在黃昏下的地平線一隅,發現了與灰白色聖堂並排緊靠的部落。部落的屋頂都很矮,有半截埋在雪堆里,與雪原融為一體。

「那是聖德基尼皇爵領土內的徵稅地。」

奎里德收起拿來觀看的望遠鏡,示意潘札與科娜兄妹繼續讓雪橇前進。兩兄妹完全沒有使用任何鞭子,只靠聲音讓白蜥前進。而綁在雪橇後方的鳥籠里,也只剩下三隻雁了。

吉爾達·雷待在橇尾監看著後方動靜,完全看不到追兵揚著風帆的雪橇,這讓他覺得就像奇蹟一般。但那並不是奇蹟。他們能到達這裡,全都仰賴那對兄妹與修勒的能力。無論是利用天鵝或雁來行動,或是引開追兵的張帆雪橇的那些手段,他們都達成了比身經百戰的騎士還要精準的成果。此外,比敵人還早發現我方被追上,並且指揮這一切的奎里德戰術運用成功。不利用比較快的張帆雪橇,也是為了不讓敵人自遠處就能輕易發現。

「只要對方擁有魔法師,他們就會採取會用到生命魔法的戰術。既然他們的軍隊都不會操縱白蜥,那就不算是戰力。魔法師的確擁有一夫當關的戰力,但那隻對魔法戰爭有效。」

奎里德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設下宛如他手中玩具的地雷。反過來利用魔法師看得到魂源的能力,也能欺敵或設下陷阱,這點吉爾達·雷第一次學到。他覺得自己似乎見識到軍事大國里沃的實力了。

「里沃對於如何與奧拉作戰似乎一清二楚。」

吉爾達·雷輕喃,奎里德聞言就像看著一個不受教的學生般眯起眼睛,聳了聳肩。

「需求為發明之母。」說話的人是修勒。

「奎里德老闆在近距離作戰方面……」

「閉嘴,專心喂鳥!」

奎里德出聲警告。吉爾達·雷則用全新的角度去審視奎里德。奎里德並不是他所表現出來的那種輕浮又直接的男人。他不只四處搜集各種情報與知識,還很聰明且懂得實踐。就像有能力的雄鷹藏起自己的利爪,他的城府也深不見底,隨時準備好第二、第三個策略。是個如果成為戰友會如虎添翼,成為敵人則會是心腹大患的人。

「話說回來,以皇爵家的領地來說,還真是不怎麼樣的地方呢。」

奎里德一副不太滿意的表情,看著逐漸接近的屋舍。

用凍土磚堆砌起來的半球形建築不到十間。似乎有一半屋子是往地下深掘,高個子的吉爾達·雷或奎里德如果站直的話,應該就能抵到天花板了。或許是一直暴露在吹拂的風雪之下,導致牆壁上的冰有些融解,稍具弧度的磚塊與窗緣或屋檐的隙縫中長滿了青苔。青苔表面還緊黏著雪的結晶,天氣冷到那些青苔看起來就像是由雪做成。

位於部落中心的聖堂雖然比其他屋舍稍大一點,但除了圓頂之外也儉樸得毫無其他裝飾。

修勒說道:「其他諸侯的城鎮,還更先進一點。這裡完全沒有可以徵稅的農田和產物啊。只有祭祀藥王樹的聖堂而已。你說對不對,潘札?」

潘札沉默地點了點頭。他跟妹妹科娜一樣,吉爾達·雷沒看過他們兩人在對白蜥說話之外的時間開口。他一開始以為那是因為防備著吉爾達·雷,但當追兵來的時候,就像服從奎里德的指揮一樣,兩兄妹也會回應吉爾達·雷的要求。吉爾達·雷跟修勒能一起使用捕鳥的發射台阻止敵方的白蜥,也是全賴兩兄妹的協助。

吉爾達·雷看著聖堂後方那片被白雪覆蓋的森林。那肯定就是雪芙兒所說的「白色森林」。也就是第一代聖德基尼皇爵發現藥王樹的禁忌森林。

「聖堂里難道沒有魔法師嗎?」吉爾達·雷這麼問道。

「你看清楚。這裡的生活不像是有使用到生命魔法吧。跟一千年前完全一樣。奧拉國內擁有魔力的人,全都去了學都。有了出人頭地的機會,誰還會留在這麼寒冷嚴苛的土地上?」

正如修勒所說,這地方比起多姆奧伊的邊境還要貧瘠。只要見識過伊歐西卡爾的繁榮,就不會想到這裡也屬於同一國家的領土。畢竟這裡是皇爵的領地,如果有魔法師守護,就算再繁榮一些也不奇怪。但這地方怎麼看都像是被捨棄的土地。

在聚落前的沼澤旁,有幾個男人好像捕獲了什麼魚。靴底綁上一個圓形的板子,似乎是用來避免沉入冰泥中的方法。他們用大約要雙手才握得住的圓筒在冰凍的泥土中挖洞,然後用繩索把吃餌的鯰魚從冰下拉上來。這是很原始的釣法。滿是泥巴的水桶里,大概有五、六條兩隻手臂那麼長的鯰魚。就連男人們身上穿的長披風與帽子,也跟泥巴的顏色分不清楚了。

他們察覺到靠近的兩台雪橇,於是停下手邊的工作。修勒開口對他們說:「我們是捕鳥的獵人,跟夥伴走散了。明天其他的雪橇應該也會來到這附近,今天晚上可不可以讓我們在這兒遇一夜呢?我們會好好答謝各位的。」

他們先看著鳥籠,然後逐一看著吉爾達·雷等人之後說道:「要住宿的話,你們可以去聖堂。」

他們面無表情的樣子讓吉爾達·雷很介意,奎里德似乎也是如此,只見他又親切地說道:

「比起嚴肅的聖堂,有美女跟美酒的住宿比較合我們胃口呢。」

奎里德搖了搖手裡的錢包,但似乎不能打動眼前的男人們。

「這裡是僧侶的村落,沒有女人。」

「……原來如此。」

看見碰了一鼻子灰的奎里德,科娜不禁噗哧一笑,看上去似乎也安心了不少。

內向的科娜其實對奎里德很有好感,這點吉爾達·雷一路上觀察她的態度就知道了。她哥哥潘札似乎也因為對方是奎里德而給予認同,至於奎里德無論是否明白,他面對萬綠叢中一點紅的科娜,就不會擺出搭定期船時所表現的那種輕佻態度。這恐怕也是顧慮到科娜纖細的個性。

修勒也笑道:「這裡只有和尚啦。」

「知道的話你不會早點說啊!」

奎里德搔了搔長滿胡碴的下巴。

原來是這樣,所以這些男人才打扮得幾乎一樣。他們用毛織粗布白頭部到下顎包起來,因而看不到頭髮,大概也是這個原因,所以就算他們有老有少,每張臉給人的印象仍舊相同。

一行人駕著雪橇來到聖堂,前庭的菜園裡有三個男人正在耕作。修勒說明住宿的來意後,獲得對方的同意並領他們前往廄房。他們拿出三隻雁請僧侶們當晚餐,負責廄房的僧侶心懷感激地收下了。廄房不大,裡面只有五頭白蜥,整個部落也看不到其他白蜥的蹤影。顯示這些僧侶們幾乎不常離開這個極寒之地。

看起來像是負責人的年長僧侶帶領吉爾達·雷等人來到聖堂內。聖堂的門上刻有藥王樹的徽紋,不過室內非常空曠,冷得跟室外沒什麼差別。

「近來幾乎沒有朝聖的人,所以我們也節約使用燃料。」

年輕僧侶運來乾燥的青苔,利用風箱送火點燃之後,一行人的斗篷及靴子上沾上的雪也跟著融化,逐漸成為蒸氣。好一段時間沒感受到的溫暖沁入四肢百骸。既然天色已晚,今晚想必不會再有追兵了。看來有機會讓吉爾達·雷多問些有關藥王樹的問題。

「領主大人不會來到這裡嗎?」

在奎里德的試探下,僧侶們臉上也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只是搖搖頭。

「這裡離學都太遠了。」

奎里德巧妙地打聽出部落里所有僧侶的人數。部落共有十五人,而包括一名去捕捉鯰魚負責伙房的僧侶,只有四人住在聖堂里而已。

廄房僧來告知前堂僧有關潘札與科娜兄妹的事。

「托亞,有兩位客人想在廄房用餐。」

負責前堂的僧侶以視線詢問奎里德。

「唔,請隨他們高興吧。他們夫婦兩人想要獨處呢。」

奎里德說了謊讓對方不要太在意。兩兄妹為了確保退路,打算讓僧侶們代步的白蜥與雪橇沒辦法立刻上路。

聽見年長前堂僧的名字,吉爾達·雷豎起了耳朵。他小心不讓人察覺地重新綁好劍帶,仔細觀察被頭巾遮住大半臉的托亞。在暖爐的火光照射下皺紋並不太明顯的那張臉,跟吉爾達·雷想到的另一張臉極為相似。其他三個人也是既平板又雷同的臉。吉爾達·雷若無其事地開口:「諾西克,可以麻煩你讓火再旺一些嗎?」

年輕的前堂僧侶輕鬆地將幾束青苔扔進暖爐里。吉爾達·雷不僅暖不起來,還感到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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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里德。」

吉爾達·雷若無其事地把奎里德從暖爐前拉開,在他耳邊說道。

「他們是服侍皇爵家族的人。跟阿修拉夫皇子隨行魔法師,還有學都皇爵官邸的駕駛,名字全都一樣……連長相也很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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