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此外當然還有海邊。
被強烈日射籠罩的沙灘上,可以看見潔白的夏雲像是漩渦般垂直地延伸於遠方的地平線。
海風為耳朵送來了平靜的海潮聲。漂浮在近岸的帆船影子,在波濤間戲要的人群歡鬧聲,象徵
愉悅的因子洋溢於夏日的海濱光景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希望你能好好說明一下。」
我坐在滾燙的沙子上質問道。今天是在東方龍打工的第三天。利用中午的休息空檔,我們
一行人來到了海灘偷閑。
與那種優雅的身段剛好相反,大原嬸嬸對員工的態度可是極端嚴厲。包括清掃客房、更換
寢具、配送膳食、洗鍋碗瓢盆、收拾垃圾,以及對付任性的客人等等,這間高雅的西式民宿工
作量還真是意外驚人。好在這幾天下來,我多少比較習慣了,況且看這些愉快出遊的客人心情
也會跟著變好。只不過隨之而來讓我煩惱的問題,倒跟上述的打工不怎麼相關。
「為什麼朱里學姊會來這種地方盡情享受渡假的氣氛呢?關於加賀篝的事現在如何了?」
「哎呀,不是還在調查嗎?」
輕鬆躺在椅上,同時悠閑喝著熱帶水果汁的朱里學姐笑道。
她身穿簡單的黑色泳裝並戴著墨鏡。那完全不像高中生的身材毫不吝惜地被披露在眾目之下,這種大方的態度讓她宛如在國外雜誌才會出現的寫真模特兒。
她的存在理所當然會成為海灘上的目光焦點,不過身為平梵谷中男生的我,總覺得待在她旁邊既不對勁也不自然。
「調查……我看好像是每天都在沙灘上玩吧。遺迹的事現在怎麼了?」
「遺迹就在這附近啊。你看,在那邊。」
「咦?」
我困惑地順著朱里學姊所指的方向望去。那裡是緩緩彎曲成弓形的海岸尖端,在距離海岬數百公尺遠的近岸,有塊黑漆漆類似岩石的玩意兒。那應該是座小到連島嶼都稱不上的岩礁吧。
「那不是普通的無人島嗎?」
「不是喔。那是在昭和初期所建造的炮台遺迹——暮海崎要塞觀測所。現在炮台當然已經撤除了,不過以前附近的海軍基地還會負責保護那座炮台呢。基本上來說也屬於市民文化財產。」
「……你該不會是在說真正的遺迹吧?」
「是啊。不然你以為那是什麼?」
朱里學姊以從容的表情微笑道。我則沉默不語。被指定為文化財產的二戰基地遺址,確實是遺迹沒錯。但那跟加賀篝應該無關吧?
「不過,剛才所說的只是表面上的紀錄。」
「啊……」
果然還有內幕。
「『第一輪世界』的設施據說就殘存在那座炮台遺迹的地底下,但詳細情形還不明朗。」
「還不明朗?」
「你想想,我之前不是也說過,那裡因為太危險而沒法深入嗎?主要的坑道已經被水泥堵住了,無法確定人口是否還能使用。」
「所以,加賀篝鎖定的確實是那座遺迹吧?」
「妮婭說可能性很高,我也大致贊成她的意見。事實上,前陣子還有人目擊貌似加賀篝的人物在這附近現身。」
「耶耶?」這倒是我第一次聽說。「那……我們來暮海崎打工的事……」
「那只是偶然吧?」
朱里學姊促狹地反問我一句。真是討厭的偶然啊——我的臉色不太好看。
「既然如此,朱里學姊為何要挑東方龍這問民宿……」
「啊,那是妮婭指定的。她說要住這間,所以我就幫她預約了。」
「原來如此……那傢伙早就知道我們在這裡打工了……」
事情一定就是這樣吧。
情況會演變成如此,完全推給巧合未免太詭異了。主張加賀篝可能會現身的,其實只有阿妮婭一人而已,但那傢伙實際上根本不會暴露行蹤吧。
真正明顯是巧合的,就是我們打工地點附近剛好有座遺迹這點。然而以民宿這種觀光設施來說,附近會有什麼古迹景點之類的根本不稀奇吧。
總而言之,阿妮婭的確找了許多理由,但最終的目的也只是想出來玩而已。
既然如此就由她去吧,我心想。反正阿妮婭也只是個小朋友,現在又是難得的暑假。
話說回來,那位阿妮婭如今在做什麼呢?她身穿泳裝、頭戴草帽,坐在海灘救生員用的高椅子上,對著雙筒望遠鏡不停窺看。
她所觀測的目標,主要就是剛才提過的炮台遺址。看來她還是打算裝作在搜索加賀篝的樣子。其實根本不必顧慮面子問題,直接下去海灘玩沙不就好了?
嵩月則以保護者的身分待在阿妮婭附近,還不時以不安的表情仰望在椅子上搖搖晃晃的阿妮婭。附帶一提,嵩月現在也換上了泳裝。她那即便隔著連帽運動外套也難以掩飾的好身材,自然是周圍矚目的焦點,至於白點加上紅色緞帶裝飾的泳裝款式,難不成是像巫女服裝致敬。
理所當然地,想找她搭訕的異性從一開始就沒斷過,不過那些傢伙都被阿妮婭的臭罵趕跑
了。像她們這種情況,或許也算是某種共生關係。
「話說回來,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朱里學姊輕輕掀起看來很昂貴的墨鏡,側目瞥著我問道。
「智春,你跟操緒怎麼了嗎?」
「耶……為什麼要問這個?」
由於朱里學姊問得很突然,我的表情或許因動搖而露餡了。朱里學姊見狀則露出滿意的笑
容。
「總覺得你們在刻意躲避對方啊。現在不也是嗎?」
「才、才沒有那回事哩!」
我的背上滿是冷汗。平常總是飄浮於我身旁的操緒如今確實不在這。她正與杏乘著海灘氣
墊在岸邊不遠處的波濤間嬉戲。儘管她本人似乎不想讓我發現,但她那不時偷偷轉頭看我這邊
的動作還是很可疑。
雖說我不是想隱瞞,但她跟我打賭能不能交到女友的事,還是很難對朱里學姊說明。總覺
得告訴她只會讓事態更麻煩而已。
「不好意嗯,我突然想去游泳,先失陪了。」
與其苦嗯有什麼巧妙的藉口,還不如趕快離開這裡才是上策。一想到這點,我便站起身。
結果就在這時,卻有個傢伙挑了最糟糕的時機從背後叫住我。
「喂,智春……你怎麼能拋下嵩月不管哩?這可是天大的好機會啊。」
樋口那小子出現了。他身穿已經洗到褪色的T恤以及花紋詭異的海灘褲。才沒來幾天他就已經曬得很黑,模樣就像是個衝浪客。本來他的外型就不差,而這種膚色與裝扮也不能說不好看——只要他右手不要抓著那個貌似護符的詭異東西的話。
那玩意兒是什麼?
「在那邊那座海岬的深處,有一間看起來很不賴的怪異神社。我因為對超自然現象有興趣,就進去調查了。這是我帶回來的禮物,智春,送你吧。」
「送我?」
「嗯。神社裡的販賣處店員說,這枚護符可以幫助你達成戀愛的心愿。」
「唔……」
我叫苦一聲,同時勉強接下樋口塞過來的護身符。像這種場合我需要跟他道謝嗎?老實說還真不知該怎麼處理這玩意兒啊。
朱里學姊觀察了我們的互動後——
「咦?樋口,你說的大好機會是什麼?」
她興沖沖地探出身子詢問樋口。樋口則以一副『問得好』的模樣點點頭。
「是這樣的,學姊。智春這小子預定在打工旅行結束前向嵩月告白,希望學姊也能協助他。」
一告白?真的還假的?」
朱里學姊露出驚訝的表情。我本人可能比她更驚訝吧,因為我根本沒那個打算。
「不是啦。那只是樋口自己胡說八道而已。」
我盡量以若無其事的態度否定,然而……
「別再死撐了,智春。你也差不多該下定決心了吧。」
「不,這跟下不下定決心一點關係也沒有。」
「……連操緒也在幫你嗎?」
朱里學姊以異常冷靜的口氣問道。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到了這個地步恐怕很難再矇混下去了。
「不,操緒她……該說是默認,還是旁觀呢……」
「你的證詞還真是有意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