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
我將冰箱內殘存的最後一片吐司塞入口中,隨後便離開這棟作為棲身之所的西洋式建築。
現在時間剛過清晨六點,離日出也沒多久。這種平日的一大早,我竟然得被迫參加什麼擊退怪物的活動,真是愚蠢到了極點。面對自己不幸的人生遭遇,我也只能無奈地怨嘆。
簡直就像扮演不符合時節的轉學生一樣,我還得邊啃著吐司邊拚命沖往學校。
『——如果不加緊腳步就會趕不上集合時間喲。操緒好不容易才叫醒智春的耶。』
在背後輕飄飄跟著前進的操緒,以一副對我有天大恩惠的口吻說道。
事實上,我之所以會睡過頭,都是因為這位青梅竹馬幽靈一直吵鬧到半夜,害我遲遲無法合眼的緣故。操緒始終主張事前的情報收集很重要,所以昨晚不斷逼著我透過網路或報紙尋找土琵湖不明生物的相關訊息。
要說這麼做的唯一成果,就是土琵湖的神秘怪物竟比我想像中還要有名吧。雖說大多數的訊息都是幾乎沒有根據的謠言,但也有幾條實際目擊到可疑生物的有力證詞。
倘若謠言再如此傳下去,電視台派人前來拍攝、報導也是遲早的事吧。佐伯兄會急著委託我們前去調查,或許跟前述的輿論壓力也有關聯。
「你很慢耶,智春!」
等我好不容易抵達集合地點時,同班同學樋口劈頭就對我如此抱怨道。對喔,我都忘了,這傢伙也是科學社的成員之一。
樋口在普通的洛高制服上多披了一件戰地攝影師用的迷彩背心,脖子上掛著雙筒望遠鏡以及裝上望遠鏡頭的單眼相機,肩膀上則是一台應該是從電影研究社借來的攝影機。乍看之下,還真像是什麼探險隊的一分子。
「……樋口,你太拚命了吧。」
我以諷刺的口氣說,但對方卻沒聽出來,還開心地笑道:
「那還用你說。這可是學校默許的不明生物調查哩?如此盛大的活動,我豈有不開心的道理?智春昨晚也是因為太興奮而難以成眠,所以早上才會睡過頭吧?你的心情我能體會,非常能體會。」
我的心情你完全無法體會——我低聲咕噥了一句。
雖然樋口這傢伙不是什麼壞人,但卻是一個嚴重到足以會給旁人帶來困擾的重度超自然現象愛好者。如今我們已經可算無話不談的好友了,但當初這傢伙也是因為我被幽靈纏身的謠言才會主動接近我。樋口就是這麼古怪的人。
老實說,假使那隻不明生物是什麼活化石或瀕臨絕種的稀有生物,我倒不排斥類似的活動。
但就算不排斥好了,等實際發現那隻怪物時,如果要我出面擺平對方,那我可就沒辦法單純地欣然接受了。畢竟這是出自佐伯兄的委託,此外還要加上朱里的敲邊鼓,其中暗藏的黑幕想必不是三言兩語可以道盡的。
樋口以外的其他科學社成員都已經到齊了。只見嵩月抱著一隻皮製的波士頓包,朱里則優雅地坐在層層堆積在地上的巨大行李箱上。
身為社團顧問的市原滿臉倦容地抽著煙,身上依舊是平日那襲皺巴巴的實驗室白衣。
市原的背後則停了一輛車。
那並不是普通的車,而是黑色的高級進口車。車體比普通豪華轎車要長將近一倍,應該就是所謂的加長型禮車吧。
類似的交通工具我只在某國總統來日本訪問的新聞上看過。
就連操緒都頻頻發出『真了不起』的讚歎並瞪大了眼睛。
「……那輛車是?」
我問道。市原輕輕地聳著肩說:
「自稱佐伯家總管的傢伙開來的。他說這是第一學生會會長說好要借給我們的車輛。」
「啊……這麼說來。」
我記得佐伯兄的確答應過要幫科學社準備交通工具。不過朱里提出的要求是一輛能容納所有社員的休旅車,可沒提過要借這種高級的傢伙。雖說這輛超長型豪華轎車的確是能輕易裝下在場的所有人沒錯啦。
此外,這也不過才是昨天的約定而已。佐伯家竟能在短短的半天內弄來這種玩意兒,看來佐伯妹之前對自己家世的誇耀之詞也不盡然是虛張聲勢。
「不過,老師會開這種車嗎?」
「嗯……船到橋頭自然直啰。就算偶爾發生一點小擦撞應該也無傷大雅吧。」
市原輕鬆寫意地回答。什麼叫稍微擦撞一下也無傷大雅?光是修理費就可以賠死你了吧。
「佐伯家的人說這車上頭有防彈裝甲哩。」
「……」
為什麼普通人的家裡會有這種交通工具?
難道說佐伯兄判斷這次的調查行動有必要動用到這種車輛?一想到這裡,我的心情就越發沉重。然而操緒似乎對我的感受毫無所覺,除了興奮地窺視豪華轎車的內裝外,還不停『了不起了不起!』這樣開心讚賞著。
「既然大家都到齊了,那我們就出發吧。」
朱里從巨大行李箱上一躍而下,以洋溢著魅力的表情對我微笑。
雖然在出發前說這個好像很奇怪,不過我現在可是想回家到了極點。
加長型禮車的內部比乍看之下的更顯豪華。
椅套自然是真皮的不必說,就跟昂貴的待客用皮沙發一樣,可容五、六人的座位還特地排列成大家可面對面的圓形,就連冰箱與電視也一應俱全。這裡比起科學社的社辦可是舒適太多了,讓我不由地妒羨起來。
「我坐你旁邊啰。」
朱里以極為稀奇的可愛語調低聲說道,接著便搶先佔據我身旁的位置。
座位的寬度明明還很充裕,但朱里卻刻意貼著我的肩膀,甚至對我露出了毫無防備的純真笑容。這位學姐偶爾會像這樣,顯露出與其成熟外表絲毫不相稱的稚氣舉動,讓我的胸口不由地小鹿亂撞。
面對這種情況,要說不高興當然是騙人的,但朱里這次也未免靠得太近了吧,簡直就像是要故意對操緒挑釁一樣。
至於那位纏身於我的幽靈少女,對類似這種舉動最沒有抵抗力了。
『那裡是操緒先坐的耶!』
她嘟起嘴唇,使勁擠入我與朱里的兩顆頭中間。
那副模樣就好像喜歡躲入隱密處的貓咪一樣,要說可愛的確十分可愛。不過事實上,一顆少女的頭大剌剌地從車子皮椅套竄出來,還真是非常不自然又恐怖的光景。
面對這位強烈主張擁有權的幽靈,朱里絲毫不在意。
「咦?操緒,你吃醋了嗎?」
這種若無其事的微笑更加深了挑釁的意味。
『才沒有,是因為智春剛才用色迷迷的眼神看著朱里學姐!』
操緒以斬釘截鐵的語氣辯駁,還順理成章地將責任推給我。朱里聽了又故意以做作的訝異表情轉向我問道:
「真的嗎?」
「胡說八道。」
「哎,真可惜。」
我實在搞不懂這位學姐的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
拉了拉屁股下的皮椅套,我刻意無視正滿臉笑容相互瞪著對方的那兩個女人。這時,剩下的兩名社員也通過車門了。與情緒亢奮、不斷環顧車內的樋口恰好相反,嵩月以非常熟練的姿勢安穩地坐在我正對面的位置。她對這輛加長型禮車的豪華內裝似乎一點也不好奇,恐怕是因為那位流氓父親平日都搭乘類似的高級車,所以她早就習慣了吧。
或許是擔心山區的氣候,嵩月刻意在洛高的制服上罩了件薄薄的連帽外套。為了搭配服裝,髮型也做了些許變化,整體造型就像是在海邊別墅散步的千金大小姐一樣,散發出異常可愛的氣息。
面對平常在學校絕對不可能欣賞到的嵩月的模樣,她身旁的樋口也露出了極其感動的表情,還對我偷偷比出勝利的手勢。我雖然不懂這傢伙又在計畫什麼,不過他的激動之情我倒是可以體會。嵩月的美貌的確是無可挑剔的。
然而此時我卻突然想起了佐伯兄的告誡,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絕對不可以跟嵩月奏交換契約。
那句話應該就是警告我千萬不可在外出集宿途中對嵩月產生邪念之意吧。如今親眼目睹坐在我正對面的嵩月,不由地要感嘆他的擔憂也不是毫無道理。
即便如此,佐伯兄對嵩月的強烈警戒心也未免過於異常。
嵩月擁有超乎普通人的能力的確是事實,關於那點我也親眼確認過。然而那種能力與其說是她的特技,還不如更接近與生俱來的體質。要說危險程度,恐怕還遠遠不及朱里體內的飛彈或佐伯兄自己的機巧魔神吧。
可是不知為何,他不但始終對嵩月以惡魘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