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塔米斯。福克斯頓正處於一種高度的緊張狀態中,直接的,不可避免地歸咎於一個事實:他的主子現在非常生氣。當他們把那個獸人嬰兒帶回來的時候,布萊克摩爾表現得就像在戰場上一樣:警惕,興奮,專註。

獸人們的威脅被證明與日具減,以前常常令人們感到激動的、幾乎每天都發生的戰鬥越來越無聊了。擂台賽正變得極為流行,它給了人們一個發泄被壓抑的能量的機會,也提供了一個賺錢的小小機會。

這個獸人將在人類的直接控制下被撫養長大,獸人的速度和力量,加上布萊克摩爾傳授的知識,它將在即將來臨的比賽中變得不可戰勝。

但是這個醜陋的小東西不肯進食,而且在過去的幾天內變得越來越蒼白虛弱。沒有人那樣說,但是每個人都知道。那隻野獸快死了。

這激怒了布萊克摩爾。曾經,他抓住那個小怪物,試圖把切碎了的肉塞進它的喉嚨。他差點成功地把這個他命名為薩爾的獸人憋死,當薩爾把他塞進去的肉吐了出來的時候,布萊克摩爾把這個獸人扔在了稻草堆上,咒罵著,大步地離開了暫時飼養獸人的馬廄。

現在,塔米斯用他極限的判斷力跟在主子身旁,比以往更小心地選擇語言。而且,更多的,他遇見布萊克摩爾中尉和一個瓶子——有時是空的,有時不是——在他身後飛翔著。

他的妻子克萊尼亞,一個在廚房工作的金髮,粉紅雙頰的女人,把一盤涼了的食物放在他面前的木桌上,並且當塔米斯坐下來吃的時候按摩著他緊繃的脖子。跟布萊克摩爾相比,這個健壯,大嗓門的廚子像一個真正的聖騎士。

「有什麼消息?」克萊尼亞充滿希望地問。她笨拙地挨著他在粗糙的木桌前坐下。她幾個星期前剛剛生了一個孩子,現在移動還有些遲緩。她和她的大女兒,泰拉莎,幾個小時前已經吃過了。雙親都沒有看見,那個和她的小弟弟一起在壁爐旁的小床上睡覺的女孩,在她爸爸進來的時候醒了。現在她坐了起來,帶著一頂蓋住黃色的捲髮的睡帽,看著,聽著大人的談話。

「是,都是壞消息。」塔米斯沉重地說,把一勺已經凝結了的土豆湯送進嘴裡。他咀嚼著,咽了下去,繼續說。「那個獸人快死了。不管布萊克摩爾喂他什麼都不吃。」

克萊尼亞嘆了口氣,著手做她的修補工作。銀針閃著光穿梭著,正給泰拉莎縫一條新裙子。「那再好不過了,」她輕輕地說。「布萊克摩爾沒事做才把那種東西帶進敦霍爾德來。那些成年的整天尖叫已經夠煩人的了。我真是等不及那些拘留營地建成了,這樣他們就不再是敦霍爾德的問題了。」她有點發抖。

泰拉莎安靜地看著。她的眼睛很大。她聽見了關於一個獸人嬰兒的含糊嘀咕,但這是她第一次聽見父母談論這件事。她年幼的心靈開始思索。獸人很大很嚇人,有著尖利的牙齒,綠色的皮膚,低沉的聲音。她只對它們有過很短暫的一瞥,但是聽過所有的故事。但是一個小嬰兒不會龐大嚇人。她看了眼弟弟小小的身影。就在她看的時候,法拉林動了起來,張開玫瑰花蕾般的小嘴,用刺耳的哭聲宣布他餓了。

克萊尼亞輕巧地起身,放下手中的針線活,抱起他的兒子,袒露出胸部,給孩子餵奶。「泰拉莎!」她斥責道,「你應該睡覺了。」

「我剛才睡著了,」泰拉莎說,起身跑向爸爸。「我聽見爸爸進來了。」

塔米斯疲倦地笑著,讓泰拉莎爬到自己的膝蓋上。「法拉林吃飽了她才能去睡覺,」他對克萊尼亞說。「讓我抱會她。我很少有時間好好看看她,她長得就象野草一樣快。」他輕輕地捏了捏女兒的臉,泰拉莎咯咯地笑著。

「如果那個獸人死了,我們這的所有人都會遭殃的。」他繼續說。

泰拉莎皺起了眉頭。答案顯而易見。「爸爸,」她說,「如果他是個小寶寶,你為什麼要喂他吃肉呢?」

兩個大人都怔怔地看著她,有點暈眩。「你是什麼意思,小傢伙?」塔米斯扯著嗓子問。

泰拉莎指著她正在吃奶的弟弟。「小寶寶吃奶,就像法拉林一樣。如果那個獸寶寶的媽媽死了,他就沒有奶吃了。」

塔米斯繼續凝視著,隨後,笑容緩慢地出現在他疲憊的臉上。「從一個孩子的口中,」他悄悄地說著,緊緊地抱著她的女兒,泰拉莎自我保護地蠕動著。

「塔米斯……」克萊尼亞的聲音有點緊張。

「我親愛的,」他說。他一隻手抱著泰拉莎,另一隻手伸過桌子抓住妻子。「泰麗是對的。儘管它們是野蠻的,獸人也像我們一樣給孩子餵奶。我們最好的假設就是那個獸人嬰兒只有幾個月大。它毫無疑問不吃肉,它連牙齒都沒有呢。」他有些猶豫,但克萊尼亞的臉已經變得蒼白,好像她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你的意思不會是……你不能讓我……」

「想想那對我們家意味著什麼!」塔米斯解釋著。「我服侍布萊克摩爾十年了。我從來見到他對任何事情這樣興奮過。如果因為我們那個獸人活下來了,我們將豐衣足食,什麼也不缺!」

「我……我不能,」克萊尼亞結結巴巴地說。

「不能什麼?」泰拉莎問,但他們都沒有理她。

「求求你,」塔米斯乞求道。「只是一小段時間。」

「它們是怪物,塔米!」克萊尼亞哭道。「怪物,你……你讓我……」

她用一隻手捂著臉,開始嗚咽,懷裡的孩子泰然自若地繼續吃奶。

「爸爸,媽媽為什麼哭了?」泰拉莎著急地問。

「我沒哭,」克萊尼亞噥噥地說。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強作出一個笑容。

「看見了嗎親愛的,一切都很好。」她看著塔米斯,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你爸爸只是想要我做一些事情,就是那樣。」

當布萊克摩爾聽說他僕人的妻子同意做那個奄奄一息的獸人嬰兒的奶媽時,福克斯頓家救被禮物淹沒了。貴重的布料,最新鮮的水果,精心挑選的肉,最好的蜂蠟——都開始在那間叫做他們的家的小屋的門前出現。不久,那間房子被換成了另外一間,更加寬敞了。塔米斯被給與了他自己的馬,一匹漂亮的被他命名為淑女之火的良種馬。克萊尼亞,現在被稱做福克斯頓夫人,不必再聽命於廚房,而是整天和她的孩子在一起,照看被布萊克摩爾稱為他的「特殊計畫」的所有需求。泰拉莎穿上了好衣服,甚至有了一個家庭教師,一個有些挑剔的,和藹的叫做傑拉明?斯奇森的人,被送來教她閱讀和協作,像一個淑女那樣。

但她從來不被允許提起那個跟他們住了整整一年,並且在法拉林夭折於一場風寒之後成為他們家唯一的小寶寶的小生命。當薩爾開始學著用自己的小手吃一種噁心的,鮮血、牛奶和麥片粥的混合物的時候,三個全副武裝的衛士來了,費力地把他從泰拉莎的手中奪走。她哭著保護薩爾,並由於她的表現得到了一頓粗魯的毆打。

她的爸爸抱著她讓她別出聲,親吻著她蒼白的臉頰上留下的鮮明的紅色掌印。過了一會她安靜了,像她希望做的一個聽話的孩子那樣,同意除了一些特殊的場合,決不再提起薩爾。

但她發誓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幾乎就像她的小兄弟一樣的奇怪生物。

永遠不會。

「不,不。像這樣。」傑拉明?斯奇森走到他的學生身邊。「握緊它,用你的手指,這兒……還有這兒。恩,好多了。現在像這樣動起來……就像條蛇。」

「蛇是什麼?」薩爾問。他只有六歲,卻已經跟他的家庭教師一樣高了。他寬大粗壯的手指艱難地握著那隻精緻的鋼筆,手中的粘土板還不停地往外滑落。但是他很固執,決定要學會那個傑拉明稱之為「S」的字母。

傑拉明眨了眨鏡片後的眼睛。「噢,當然,」他自言自語地說。「蛇就是一種沒有腳的爬蟲,看起來就像這個字母。」

薩爾恍然大悟。「就像蠕蟲一樣。」他說。他經常把那些來到他的囚室的小小不速之客當作點心。

「對,就像蠕蟲一樣。再試一次,這次自己來。」薩爾微微伸出舌頭,集中注意力。一條歪歪扭扭的痕迹出現在粘土板上,但他知道這看起來就是一個「S.」他自豪地把粘土板遞給傑拉明。

「非常好,薩爾!我認為是時候教你數字了,」家庭教師說。

「但首先,是時候學習戰鬥了,嗯,薩爾?」薩爾抬起頭,看見他的主人的身影,布萊克摩爾,正站在門口,斜靠在牆上。他走了進來,薩爾聽見門從另一邊鎖上的聲音。他從來沒有想要逃跑,但那些衛士們似乎總希望他這麼做。

立刻,薩爾像布萊克摩爾以前教他的那樣伏下身子。布萊克摩爾在他頭上溫和的輕輕一拍,示意他可以起來了。他蹣跚地站起來,頓時覺得自己比平時更加高大笨拙。他低頭看著布萊克摩爾的靴子,等待著主人為他準備的一切。

「他的課程進展得怎麼樣了?」布萊克莫爾問傑拉明,好像薩爾並不存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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