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過仙女的羽衣嗎?
睡眠中突然枕畔有人說話,受到驚嚇不禁跳了起來。原來是高堂,明知道他會突然出現,卻還是很難習慣。
——不要嚇我!要來之前至少給個訊息吧。
我真心地請求他。
——難道要我先跟你打聲招呼說嗨嗎?那跟嚇你還不是一樣。重要的是仙女的羽衣呀。
——知道啦。你是說漁夫藏匿仙女羽衣,娶她為妻的故事吧?
——那是發生在位於湖北面更北方某個小湖的故事。
——有那麼近嗎?我知道那個湖。
——這個故事的寓意,是要告誡男人的佔有慾必須知分寸。
難得高堂講話如此拐彎抹角。
——那又怎麼樣?
——你打算對那個人魚怎麼樣呢?
這件事我想都沒有想過。只是在我並非完全清醒的頭腦運作之前,嘴巴已自顧自動了起來。
——以前不是有位叫做舒梅亞的德文老師嗎?
高堂一副凝視著遠方的表情說:
——有呀。
——聖誕夜的時候,他曾邀請一些人到他家裡去,他的家人也從德國來到日本。
——嗯。
——他女兒在那天晚上演唱了羅蕾萊②的歌曲,我無法忘記。
——哦!
我為自己說出來的話震驚不已。如此說來,倒真有過這麼一回事。當我看到那個人魚坐在岩石上時,腦海中的確響起了羅蕾萊的旋律。只是沒有意識到歌聲源自何處。就在我為這番話驚魂未定時,高堂說:
——你這個人根本就看不清自己,也不懂人情世事的微妙。就憑那一點淺見也想寫作,我實在是服了你!
在這種氣氛下,實在難以向他啟齒說要寫他的故事。而且他說的又都很對,讓感覺益發尷尬。為了謹慎起見,我試著問:
——所謂看清自己,究竟是怎樣的狀態?
——雖然說每個人都可能看不清自己,但像你這樣也算少見。所以我才會像這樣跑來幫你,不是嗎?
這可真令人意外。
——我不記得曾經拜託你來幫我。
——所以我才會說你看不清自己。
又變得像是打禪機,我最害怕這種情形了。突然我靈機一動。
——該不會就是所謂蘇格拉底的偉大的無知吧?
高堂頓時啞口,然後嘆口氣說:
——唉,也許是吧。
我有一點點收復失地的感覺,於是小心翼翼地接著說:
——山內提議說要寫你的故事。
——哦。
我不知道他的「哦」到底是什麼意思的「哦」,正想臆測他的真意時:
——這裡離南禪寺的山麓不遠。馬上會有一隻猿猴過來,待會兒讓你的仙女騎上猿猴到南禪寺,和來自散山將南下前往東山的隊伍會合,知道嗎?
說完高堂立刻就離去了。
隔天早上,來到庭院,水池裡有一隻香魚——貨真價實的香魚——自由自在地游泳。昨天落下的葛花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同樣形狀,卻細小一圈的胡枝子花幽寂地漂浮在水面上。
我還得將球網給收拾好才行。
①胡枝子,Lespedeza bicolor,日文名「萩」(ハギ:hagi)。蘇木科(Fabaceae)胡枝子屬(Lespedeza)常綠灌木的總稱。原產於大陸、韓國及日本。日本「秋日七草」的代表。莖多枝,枝叢生,細長近於平滑。葉具長柄,三出複葉,小葉長橢圓形或闊橢圓形,先端鈍或近於圓形,並有微尖。七至十月開花,總狀花序腋生,花紅紫色。
②羅蕾萊(Lorelei)為德國民間傳說中萊茵河的水妖,以美妙歌聲迷惑過往的船隻旅客,讓他們發生船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