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章 死目

據說眼睛能說話。

不用嘴說話,可以用眼睛來表達思想。

雖說如此,但也不是簡單的隨便看看眼睛就可以明白其他人的想法。

世間大多是靠說話才能傳達意思的人,看著眼睛判斷在想什麼這種行為只不過是單純的自以為。

大體來說,很少有人用眼睛就能傳遞感情。不要說是眼睛了,甚至有人連臉上都不曾表露出感情。

我的打工夥伴就是那樣的人,喜怒哀樂都不曾在臉上出現過,這種面無表情讓第一次見到那傢伙的人總會不由得害怕。而且明明一點都不和藹卻堅信著服務業是自己的天職,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嘿,最近總覺得自己有些明白這傢伙的想法了。

但這或許也不過是自以為吧。

能夠記憶的不只是腦子。

耳朵能記住聽到的聲音,

鼻子能記住聞到的味道,

手能記住觸摸到的感覺,

眼睛能記住看到的景色。

在聽到某種聲音的時候,聞到某種味道的時候,觸摸到某種東西的時候,見到某個景色的時候,有沒有比意識反應更快的,產生過懷念的感覺呢。

有人說這是腦子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產生的記憶,但我覺得不是那樣。

我認為這是耳朵,鼻子,手,還有眼睛的記憶。

其中,我最在意的是眼睛的記憶。

如果看了那個人一直在看的東西,就能了解那個人的人生。

他人的人生很有趣。

可是一旦說話了就會突然興緻全無。

因為說話會帶來外表、誇張和虛假這種主觀。

不要外表、誇張和虛假,正真的人生才有趣。

所以我只是看著。

通過對方的眼睛,看著那個人的人生。

我和平時一樣,目光投向電車最前面的空位處。

這輛電車最前面比較空。

也不是怕累。上班的話,坐著工作的時間還要持續很久。儘管如此,我坐在這輛電車的座位上是每天的習慣。

但在此之前,我看了一遍對面座位上坐著的人。

在睡覺的,看書的,化妝的,玩遊戲的各種各樣的人之中,只有一個人看著窗外。看起來還是個高中生的少女。

我正好坐在那個陷入了沉思的高中生的對面,索性觀察起她來。

這個制服是三站後的一個私立高校的校服。很有名的升學學校,記得是女子高校。袖口的校徽文字是綠色的所以是三年級生。膝蓋上有擦傷,在參加著運動系的社團活動吧,還是說是在體育課上受的傷呢。

結束了這種觀察的我,重新扶了扶眼睛看著少女。

確切來說是看著少女的眼睛。注意到視線的少女看著這邊。我把力量灌注在眼睛上,眼神尖銳起來,像是投入了意識。

少女的眼睛瞬間游移了。

連接了,我在內心暗笑著。

看他人眼睛的行為對我來說是連接行為。一旦連接了,就可以更深層的進入。凝視著對方的眼睛讓對方囚禁在一種被吸入的感覺中。但我卻是相反的。我自己就像是飛了進去。在那個眼睛中,在那個眼睛的對面。

看到了。我的視線中看到了情景。

那是眼睛的記憶。

她所看到的東西浮現在我眼前。

彷彿她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似的,在那裡看到了。

看到了一個讓她的眼睛留下了深刻印象的記憶。

那是一個鬧鐘。針指向了九點。在感到視野變廣之後,鬧鐘被抬起。鬧鐘設定用的針的位置停在了七點。

原來如此,的確是這樣子呢,高中生起床時間有些遲。看來是快要遲到了。

驚訝地看著時針。不死心的持續看了將近三十秒。有時間做這事的話還不如早點起床。不對,已經遲到了吧。

母親似乎已經出門了,她沒有拿廚房裡準備好了的早飯。接下來就只有慌忙起床的光景。起初還慌慌張張地做上學準備,漸漸的放棄的感覺越來越強,最後變成了慢吞吞地準備,我微微笑了。

打算再稍微深入窺探一點的,但高中生要下車了,站了起來。我和她的連接一下子就被切斷了。只能看到一些淡淡的事情。

罷了,早上上班時用來打發時間這樣子就差不多了。

自我解釋著。

本來不是想看這種東西的。在人的眼睛裡應該浮現出更有趣的東西。

我深呼吸了一下,表示著內心的不滿,下了車。

突然,聽到了電車急剎車的聲音。

朝著發聲處看去。感覺像是聽到了什麼壓碎的聲音。數秒後,站台上響起了悲鳴聲。

站台上有匯聚的人潮和離開的人潮。

我向著對面的站台走去。

「有人落軌了!」

「有人被撞了!喂,快叫站務員來啊!」

混亂聲和悲鳴聲從各處傳開。從站台對面過來的站台工作人員發出了起鬨的人退下的類似怒吼的喊聲。

我混進了人群。

就快要走出站台,一輛車在還沒有到站台的位置上停下了,是輛本來不該在這個站停下的特快電車。那輛特快電車被什麼東西緊緊地粘住了。

「請不要推擠!退下!」

在聽到站務員怒聲的同時,我感到身體突然前傾了。

「啊?」

被起鬨的人群擠壓的我和周圍的幾個人,擠在一起滾落到了線路上。衝擊讓身體向前了。幸虧前面人充當了靠墊,沒有怎麼受傷。

悲鳴聲又一次響起,站務員把起鬨的人群趕到了站台對面。「沒事吧!」的詢問聲下,好幾個人站了起來,又有好幾個人就那樣撲倒在地。

我輕輕地摸著頭。沒有腦震蕩,只是有點頭暈目眩。

用手輕輕地按在腦門上。

突然,感到有什麼東西緊緊貼在了臉上。

想都沒想就看起手來。

手上一片血紅。頭被打破流血了嗎。自己正在冷靜的這麼想著的時候,突然意識到搞錯了。

我周圍除了血紅一片以外,滾落著未曾見過的粘稠體和半固體的感覺很噁心的東西。

是了。被害者正好在這一帶被撞了。

突然,手觸摸到了什麼東西。

「!」

直覺感到了這個是什麼。

緊緊地貼著的觸感是原來摸過的東西。纏在手指上的東西肯定是又黑又長的吧。慢慢滲進指甲里的東西,雖然腦海里想到了好幾個東西,但目前還不能肯定。

我把頭向後轉,戰戰兢兢地看向手碰到的東西。

形狀和我看慣了的東西有些不一樣。要說是乾淨還是骯髒的話,那東西看來得歸入骯髒一類,是個看起來很奇怪的東西。

我的手觸摸到的,是一般稱之為頭的東西。

那個滾落在地上的頭部沒了本來應該有的部分,對我來說有些不協調感。頭下面的部分沒了——不是這個原因。

而是那個頭的眼睛沒了。

「沒事吧!」

站台上的站務員在喊著。我的目光從那個頭移開,點著頭。

「現在就去拿梯子。請原地不動地等著!」

站務員指派其他人去拿梯子了。那個站務員跟每個掉落到線路上的其他乘客一個個都打了招呼。幸好沒什麼人受傷。

遠遠地看到站務員拿著梯子跑過來。

我又一次看向碰到手的東西。

看這麼恐怖的東西幹嘛,不是這樣的。

我在確認。又一次看過了。仔細看過了。

在看那個眼睛究竟掉到哪了。

本該是頭部眼睛的地方無力地垂著紐帶似的東西。那個是神經嗎。還是帶著粘性的血絲呢。

但是面前沒有。面前應該有的東西……

——有了。

眼球滾落在那個頭的陰影處。

「沒事吧?站得起來嗎?」

站務員用梯子降到了線路上。站務員就快走到我跟前了。

我焦躁不安。

這種東西,生來就沒必要。

等著站務員來救人,就那樣爬上站台就行了。沒有什麼好焦慮的。只是,目前還不希望站務員過來。

我還沒有下好決心。

還需要一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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