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個理想 二節 雙人景色

太陽初升之際,典禮的準備進入緊鑼密鼓階段。雖然還是晨風吹拂的時刻,出發前的準備還未完畢,但是一切已經正式開始。

遠處的樂團開始演奏雄壯的樂曲。

發自金屬樂器的高亢樂音聽起來比普通祭典的音樂更加清澈了亮。

或許是因為這些樂器是用貴重的金屬鑄造,又或許是因為演奏樂器的人技術高超,我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也許兩者都是吧。

「要開始了。準備好了嗎?」

站在一旁的六宮萌蔥姬微笑問道。

我因為緊張而全身僵硬,這張帶著關心神色的笑臉看起來就像美麗的姐姐。

所以我笑著回答:

「是的,接下來是重頭戲。」

我以東和七宮的身分露出微笑,兩人並肩往前走。

我們要從等候室走向大廣場,即將在六宮牧瀨城中心遊行的宮隊伍正在那裡待命。

來到大廣場,六宮與七宮聯軍已經排成整齊的隊列,人人身穿古時的正式軍服,精神抖擻地等候我們到來。

早晨陽光灑在廣場上,和風吹動代表兩座都市的旗子。我們眼前是兩座都市各自多達千人的大軍,士兵吹奏的樂曲從左右兩邊陣陣傳來。

一身青草色服裝十分搭配的萌蔥姬,還有身穿白雲色調公主裝束的我分別向迎接我們的眾人低頭致意。廣場上的眾人也將武器放在身前,所有人一齊單膝下跪,以更加恭敬而嚴肅的姿勢向我們行禮。

視線越過整齊的軍隊,遠處是我們即將搭上的大轎,以及同樣行禮的文官隊伍。

所有人都是為了守護我們而集結。

高夏的強烈陽光下,四都同盟的正式締約典禮即將開始。

同一時刻,在五宮倉瀨也有兩位公主並肩而立。

「這樣就行了吧?」

「不行喔。看,髮飾還有點歪。」

三宮常磐姬有些悶悶不樂,五宮淺黃姬正在替她整理髮飾。

侍從全都退到房外候命,準備室里只有兩位公主。出發的通知來得比想像中更晚,這段空檔便成了兩人的閑談時間。

「我不喜歡這種無謂的裝飾。」

「只有您一個人服裝太樸素,對貴國也不好。我可不想看見夏目被我國人民嘲笑。」

常磐姬的家族承襲先祖傳下的武風,即使在祭祀時也總是穿著象徵清廉潔白的樸素巫女裝束,因此幾乎沒有機會換上華麗的服裝。

加上常磐姬本人也厭惡華麗的裝扮,才會在正式典禮即將開始的此刻鬧脾氣。

「這樣一點都不像我。還是簡單的打扮比較好。」

「請忍耐一下。這次典禮的目標就是要利用豪華的排場來吸引人們注意。」

明明比較年長卻被年紀比自己小的人教訓,常磐姬看起來像是個莫可奈何的姐姐。

「這是誰訂的目標?」

淺黃姬像是在安慰自己高大的弟弟一般微笑:

「好像是七宮那兩位提議的。說是要用豪華盛大的典禮製造形勢。」

他們的提議是除了上層人士交換承諾,還必須讓廣大國民認識到同盟的存在。這個提案不但五宮、六宮接受,也得到三宮夏目代表使節團的同意。

唯獨最年長的公主始終表現得有些消極。

「小時候時常在祭典里參觀別人的遊行隊伍,想不到我也有被參觀的一天。」

「聽說您曾經與四宮殿下還有七宮殿下一起在船上向人們揮手喔。」

「那是為了我的國家,為了安定自己的家鄉才不得已去做的。」

常磐姬故意移開視線,淺黃姬的表情變得平靜。

「我們得讓這個家鄉的範圍變得更大才行。」

聲音顯得有些沉重,令常磐姬意識到不該繼續鬧彆扭,於是吸了一口氣:

「對不起,話說到底我只是不喜歡事情鬧得越來越大。」

四都同盟,以及加入鼓城的非正式五都同盟越是確定,常磐姬就越感到躊躇。

相較於五宮、六宮,三宮由於距離中央較遠,所以感受到的危機並不強烈,甚至讓人有種置身事外的感覺。更何況事情鬧得越大,需要的花費也會大大增加,這點特別令她心情沉重。

「我們不得不把事情鬧大。要與大局對抗就必須如此。」

「是啊。宮姬的責任就是在這種時候上場表演吧。」

年長的公主如此說服自己,年幼的公主用好奇的眼神望向她。

「七宮殿下在這種時候會怎麼做呢?」

常磐姬試著思考年輕公主話中的意思,隨即停止思考:

「她會直直往前進。」

還是單純一點吧。自己不擅長思考複雜的事。

「直直往前進嗎?」

「嗯,她一定會一直往前進,因為永遠有人幫她準備該走的路,所以她會直直前進。」

直到自己說出口,常磐姬才第一次意識到這件事。

「七宮那兩位幫她準備的路嗎?」

面對壓抑心中情緒的聲音,常磐姬點頭同意。

「是啊。想想那樣也挺可怕的。」

仔細想想就會有這種感想。

「七宮的空澄姬殿下如此信任她身旁的人嗎?」

因為信任所以前進,與自己信任的人們一起前進,這也是一種生存方式。

「不,也許她不怎麼相信。」

空澄姬本人也說過那些人不太能夠信任。常磐姬比其他公主更早開始與空澄姬來往,她記得空澄姬曾經說過這種話。

所以剛才的猜測多半與事實不合,身形修長的公主繼續自己的推測:

「我從沒有聽那孩子具體說過她信任誰,也許她真的什麼都不信任吧。」

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那位黑色的公主。

腦中不知為何浮現黑姬與空姬並肩站立的身影。

「怎麼了嗎?」

纖瘦的公主詢問高大的公主,對方用苦澀的笑容回答:

「我想黑曜和空澄都是那種什麼都不信的人吧。也許她們屬於同一種人,就算往前進的結果與自己心想的不同,她們多半還是會前進。」

突如其來的見解令淺黃姬眯起眼睛,想了一下該怎麼回答才開口:

「如果什麼都不相信,要如何面對其他人呢?」

「也許是用順其自然的態度面對別人吧。我感到她對我還有對其他人都沒有過度的期待。她不會從別人身上強求什麼。」

與那個人相處令人感到可怕。

那是一種面對與自己追求不同事物的人,因而把握不到彼此距離的感覺。

「下次能請您幫我問問七宮殿下嗎?」

「不要。你們自己去問。我覺得那樣也沒什麼不好,也不必去改變什麼。」

說到這裡,常磐姬在心中肯定自己的話。

「就是這樣。嗯,其實我也挺喜歡她的模樣。既然喜歡就不必計較那麼多,我猜她應該也是這麼想吧。」

常磐姬做出如此結論,五宮倉瀨的公主終於露出安心的微笑:

「那就讓我們接受彼此吧。這才是我們宮姬應該達到的目標。」

強烈的陽光照進兩人所在的準備室。

出發時刻已到,通往屋外的門打開,外頭同樣是銀光閃耀的整齊軍容。

「這個光景真好笑。」

那人以不帶笑意的表情喃喃自語。

眼前是一片用巨石造成的庭園。

地上堆砌著許多比人馬還大的巨石,二宮錫馬城開拓之時從各地運來的大小岩石,在經過複雜配置後形成眼前的絕景。

長達百年的風吹日晒在這些岩石上留下富有深度的歲月痕迹,每顆岩石都有自己的形狀與顏色。即使同種類的岩石也有不同色澤,帶給人們不同的印象。

在淺藍色的夏日天空下,彷彿破土而出的岩石排列成無秩序的隊伍。

整個岩石群隱約帶有人造感,事實上岩石群的配置確實經過精心設計,使人聯想打從太古時代便存在的老樹。

人們把這片景象取名為石庭。

只是眼前這片景象充滿正常庭園所沒有的肅殺之氣,甚至沒有樹木。

只能見到稀疏生長在岩石上的蘆葦和野稻。

「這種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就是真都的聖地啊。」

自言自語的同時,右拳輕輕抵住一塊讓人想到絕壁斷崖的自然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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