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紛飛散落 宵之枯葉 第三幕 黃泉路燈籠

1

殺死了夭後,供子等人火速從醫院撤離。

供子招回負責牽制枯葉等人的雙胞胎姊妹,四人光明正大地從玄關離開。

一如凱旋而歸般,把『聖』雇來守在四周監視的傭兵給嚇得魂飛魄散。

木春領頭,供子隨侍在旁,血沙與血香則退居三步之後。

擔綱警備的都是些虎背熊腰的壯漢,但年紀輕輕的少女們卻有如入無人之境般,無視在遠方監視的他們大搖大擺地移動。

此時,忽有一人現身在她們的面前。

「……哦。」

木春佇足。

她沒有散發殺氣與敵意,只是帶著懷念的心情面露微笑。

「好久沒見了,『聖』。」

「沒想到我們會以這樣的形式重逢,木春。」

與她對峙的砂姬則面有憤恨。

和木春不同,砂姬的語氣中帶著譴責般的敵意以及一絲的憐憫。

「看來似乎讓你稱心如意了。」

「發生什麼事你都知道了?」

木春不改臉上的微笑。

「我只有監聽到診療室的聲音。不過發生了什麼事,我大致都想像得到。」

砂姬憤恨地啐了一聲,繼續說道:

「我承認我們輸得一敗塗地。虧你想得出這麼狡猾的計謀。簡直跟人類沒兩樣。」

即使被砂姬奚落,木春仍面不改色。

「你看我都這副模樣了。我跟一般的鈴鹿不同,沒什麼力量。好歹腦筋得靈光一點。」

木春的聲音顯得理直氣壯,和那聽似在自我解嘲的內容一點都不相襯。

「力量姑且不論,你的身手跟其它人相比,我想應該也沒有比較遜色吧。」

砂姬皺眉嗤道。

然後,只見她雙眼冷冷一眨,以強硬的語氣詢問:

「……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應該是我們要問你的問題吧?」

木春微微聳起肩膀。

「砂姬,你想怎麼做?你打算現在受死嗎?還是說……不。」

木春一如茅塞頓開般,突然點點頭。

「我都忘了你是『聖』哪。等一切結束之後,如果活下來的那方是我們,到時你會判斷鈴鹿將亡,乖乖獻上自己的項上人頭……我猜這就是你的決定吧?」

「天曉得,誰知道呢?我好歹也是鈴鹿,也不是沒有可能提起武器跟你們決一生死。」

「放棄那個念頭吧。」

聽了砂姬的話,木春搖搖頭。

「我勸你還是好好保護肚裡的嬰兒,直到斷氣為止吧。」

「你……!」

砂姬訝異地猛然睜大雙眼。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別把我跟枯葉那種貨色混為一談了.我可是首領,發生了這麼嚴重的大事,像你這般實力的人卻沒有親上火線,除了有孕在身外沒有其它理由了……況且,從臉就可以看出一個人是不是有身孕。」

「……真是教人不快。單論器量的話,鈴鹿歷史裡有你這般程度的,說是屈指可數也不為過。」

尊敬,遺憾,失落。

砂姬以五味雜陳的表情看了眼前的少女。

十歲左右的稚氣外貌,十八歲的身體,遠勝外在年齡的威嚴和水準。

若非有病在身,她勢必是人人敬重的首領。

「不過以我個人的立場,實在不想再繼續浪費時間。我也厭煩耍詭計陰謀了,坦白說這隻有麻煩而已。呵呵……就這方面來說,我果然也有鈴鹿的樣子。」

「這是什麼意思?」

「供子。」

木春沒有正面回答砂姬的問題,而是喚了守在一旁的供子。

她默默不語地遞出了一張紙來。

砂姬一臉嫌惡地收下。

「把它交給枯葉吧。上頭註明了時間與地點。」

「……你說什麼?」

聞言,砂姬露出了驚愕與困惑的表情。

「我會派人到那裡帶枯葉她們到『迷途之家』。我不想再玩勾心鬥角的遊戲了,儘管正面放馬過來吧,我們也會拿出鈴鹿的風範,堂堂正正地迎擊。」

「你以為你說的話還有幾分可信的價值?」

「相不相信是你們的自由。但,要是枯葉明天避而不見,也休怪我們不擇手段。到時我們將使盡千方百計把你們逼入絕境,一個一個暗殺……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沒用。哪怕讓這座小鎮化為一片火海我也在所不惜。」

那無疑是在──恐嚇。

「好了,我們走吧。」

一如該說的都說完了似地,木春重啟步伐。

供子等人也如影相隨,一行人從砂姬的身旁通過。

砂姬開囗詢問:

「神樂人呢?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嗎?」

木春沒有回頭。她頭也不回。

「……祌樂嗎?」

只見她倏地停下腳步,忽然散發出怒不可抑──又彷佛是憐憫般的氣息。

「我昨晚殺掉她了。真是個無趣的女人。」

撂下這句話後,木春洒脫離去。

面對那個背影,砂姬緊咬嘴唇,一如痛切心骨般低聲喃喃自語:

「就為了初戀,把養育和生育自己的母親都給殺了嗎……愚蠢。」

沒有人聽見她的低語。

縱使木春聽見了,恐怕也一樣不可能會停下腳步吧。

2

雙胞胎姊妹逃走約十五分鐘後,景介等人才找到篠田玲二郎,當時他早已停止了心跳。

他的遺體是在夭的病房被發現的。供子等人此行鎖定的目標是夭而非枯葉──比景介等人更早發現這個事實的篠田,似乎在離開診療室後,便直接前往她的病房。之所以說「似乎」,是因為人在走廊的木陰野和檻江都沒有碰到他。看來他應該是選擇繞醫院一圈走遠路,刻意迴避她們兩人吧。景介等人都無法接受他的所作所為。

他並沒有因為妻子將死,就不顧一切衝去找人。

死於『通連』刀下的夭,身體最終固然會化作一灘血水消失,但篠田應該來得及見上她的遺體一面。然而,他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依戀,說是冷血也無妨。撇開那個不提──至少他也應該要去親眼確認夭是否真的已經喪命吧?他有義務把自己的背叛所造成的結果牢牢地烙印在眼底,不是嗎?

而且他自殺的方式非常簡單。服毒自殺。手法之乾淨利落,宛如早就做好了赴死的覺悟一樣。大概是害怕會被人阻止,所以才迅速自我了斷的吧。

實在太荒唐了。

簡直自私得無與倫比。這樣夭豈不是很可憐嗎?

──不過──

另一方面,景介持有不同的看法。

篠田之所以沒有去看夭的屍體,會不會其實不是他不願去看,而是他相信夭不希望讓他看到自己的死狀呢?不希望自己那跟檻江交手後變得千瘡百孔的身體,還有被傷口逐漸吞沒的遺體被心愛的人看見──或許就是因為他了解夭的心情,所以才沒有選擇抱著她的屍體哀悼。

所以這就是他選擇夭的病房當作葬身之地的原因嗎?選擇這個殘留有她的味道,過去她所生活,最能感受到與她兩人之間的點點滴滴的場所。

而且木陰野說了──

在臨死之前,木春詢間夭有無遺言時,她是這麼回答的。

──沒有。

明明心愛的人就近在咫尺,卻沒有任何想留給他的話‧

簡言之,這是一種近乎盲目的信賴。堅信不需要言語也能傳達心情的自信,無可救藥地緊綁在一起的羈絆之證──

所以,景介也提不起勁埋怨。

即使他無法接受,即使他覺得一定有其它更好的解決方式。

「……不能理解的,終究是不能理解。」

太陽下山,夜幕降臨。

後來景介等人離開醫院,回到『聖』所準備的秘密根據地。

聽說篠田玲二郎的遺體會被私下處理掉。他退休的父親目前仍健在,短期間內,將由他和負責經營檯面上的醫院的兄長接手……話雖如此,景介等人並未跟他們見面,目前也沒那個餘裕。

一伙人現在就處於宛如守靈的狀態。

五坪大的客房除了景介外一個人也沒有,鴉雀無聲。景介試著自言自語,只聽見聲音空虛地迴響。這屋子大得誇張,枯葉她們每個人也都分配有各自的房間,現在她們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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