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忘卻白日悄現影 第三幕 迷惘、欺瞞、戀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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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學生而言,周末不僅是為即將到來的下個禮拜養精蓄銳的時間,也是充分恢複累積到周五的疲勞的休假,同時是用來盡情放縱青春的美好時光。然而現在的景介卻無法站上享受那些權利的立場,也沒那個余心餘力。

原因在於自從被牽連進鈴鹿一族的內鬥以後,禮拜六大半的時間他都在『迷途之家』度過。在那裡不是和木陰野進行訓練,就是和枯葉一邊品茗一邊思考今後的事情,這樣的日子或許有些偏離一般高中生運用周末的方式吧。

不過——這個周末,景介倒是破天荒地不準備前往已形同自家廚房的迷途之家,而是有另外的行程。正確而言,是景介自個兒決定這麼計畫的。

這天是『聖』返國兩天後的禮拜六。景介離開家門,朝目的地出發。

出門搭公車行經四站左右,來到雖位在同一鎮上、距離卻遠到幾乎沒有地方交流可雷的木陰野家。

當然,這是景介第一次來她家拜訪。

外觀是平凡無奇的獨棟透天屋。

按下門鈴,一會兒後木陰野的母親出來開門了。

「歡迎你來,霧澤。」

她的裝扮就跟兩天前見面時一樣,看起來是相當普通的家庭主婦。不過今天藉這機會重新再看一次,她果然顯得異常年輕。在※三方面談那天,班導師見到她肯定會大吃一驚吧。(編註:由導師、學生、監護人三人進行的面談,內容主要以討論學生的在校情形為主。)

難道說鈴鹿一族老化的速度比較緩慢嗎?

想歸想,景介終究提不起勇氣詢問當事人。

「請進。」

受邀進門後,景介脫下鞋子回招呼說「打擾了」。

「棗她不在家喔。」

在通往起居室的走廊途中,薊唉聲嘆氣地聳起了肩膀。

「她只說有事,去了迷途之家一趟。」

「我想她應該是不願和我見面吧,因為我上次狠狠訓了她一頓。」

自從那天以來,景介便再也沒跟木陰野聊上幾句。

「稍微教訓得她抬不起頭來也好啦……不過,朋友都登門拜訪了,人卻消失不見,會不會是藥效太猛了一點?」

「……不好意思。」

「你不需要道歉啦。」

景介被領到起居室後,木陰野的父親從沙發站了起來。

「你好啊。」

他笑咪咪地舉手打招呼。瞧那副悠哉放鬆的模樣,實在無法和兩天前的威風聯想在一起。左看右看都只是一個隨處可見的中年大叔。

不過,景介今天來到這裡,為的不是遁逃到迷途之家的木陰野——而是這名絲毫不引人注目、感覺有罹患代謝症候群風險的中年男性。

「我早料到你會來了,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呢。這也表示你是非常認真的吧?」

景介低頭行禮的同時臉上掛起了苦笑。

「也不是啦,與其說認真,應該說是沒有時間。」

「年輕時最愁的就是時間不夠用了。只不過年紀大了以後時間會更不夠用。」

木陰野慎一以大人常見的說教口吻,請景介在沙發就坐。

雙方中間夾著桌子對坐。

「那個,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

「別那麼著急。我知道你現在急得如熱鍋螞蟻,可是讓自己保持從容也很重要。」

「這跟你前一句話會不會有矛盾……」

景介忍不住吐槽,但慎一不改輕鬆的態度。

「至少等茶水上桌再進入正題吧。也沒有急到刻不容緩的程度吧?」

儘管心情上難以苟同,不過就現實而言,慎一說得並沒有錯。

自己確實有些操之過急了。景介做了一次深呼吸,讓心情沉澱下來。

「對了,霧澤。」

這時——

恍如箅計好了時機一樣,木陰野慎一臉一沉,變得嚴肅了起來。

「在內子回來前,我們來場Man talk吧。」

「咦?啊,好。要聊什麼呢?」

景介反射性地感到緊張,挺直了身子。

慎一開口說:

「你……跟我女兒是什麼關係?」

「……什麼?」

「在我看來,你們感情似乎很不錯。我心想你們該不會是那個吧,應該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慎一表情之嚴肅,連兩天前打鬥時都難得一見。

景介被嚇得有些畏縮。

——呃,那個,我該不會……

就連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引來這樣的誤會。

「不不,沒的事,那怎麼可能。」

景介連忙搖頭否定,可是木陰野的父親似乎有些情緒失控。

「你說怎麼可能?意思是怎麼可能不是嗎!」

「我是說您搞錯了!」

慎一面露殺氣騰騰的表情,滔滔不絕地說道:

「你以後不是會成為枯葉的夫婿嗎?既然如此……」

「不,現狀那個還沒確定……糟了。」

「還沒確定?你這是說你沒辦法下定決心娶枯葉嗎?怎會如此心猿意馬……」

「所以說您誤會了!」

「我也不願做這種揣測,不過你該不會腳踏兩條船吧!」

「伯父,您先別激動好嗎?」

「誰准你叫我爸了!」

「我哪有叫你爸!明明是叫你伯父好嗎?」

景介也不禁粗聲粗氣。

不過,慎一早已火冒三丈地向前挺出身子作勢要揍景介,根本沒注意他的態度有了改變。

「拜託……為什麼好端端的突然搞得像是要打架一樣。」

薊端著咖啡和配茶的點心走進了起居室。

「……孩子的爹,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薊像是感到傻眼似地向慎一說道,把拖盤放在桌上後,不客氣地賞了丈夫的腦袋瓜一掌。

「少胡思亂想了。拜託你不要也跟我講這種沒頭沒腦的話。」

「啊,不……」

赫然回過神的慎一驚覺自己先前的舉動失了分寸,不禁面紅耳赤。

「抱歉抱歉。從那天起我就很不安,想確認一下,一激動就……」

「不會啦不會啦。」景介有些刻意不自然地把手放在眼前揮了揮,向搔頭尷尬的木陰野慎一回答。

雖然景介開始為木陰野的將來感到擔心,不過看樣子還是不提為妙。

「啊~那個。嗯哼。」

慎一清了清嗓子。

這樣的舉動固然很像漫畫常見的橋段,不過乾咳似乎真的還挺有用的。他的表情不再狼狽,景介也成功轉換了心情。

「剛才讓你見笑了,現在能回歸正題嗎?」

「好的。」

景介一本正經地點頭。雖然發生了不預期的意外,不過終於要進入正題了。

今天會拜訪這裡,是景介主動提出的。

理由只為了一個。

「能請您……教導我如何戰鬥嗎?」

景介單刀直入地提出了請求。

這件事自兩天前他便一直放在心上。

面對巳代非但沒有往後倒退半步,還輕輕鬆鬆地就收拾了她。那場戰鬥實在是太令人讚嘆不已了。甚至連枯葉和女兒木陰野都備感驚愕。

而且對跟木陰野慎一同樣都是人類的景介而言,無非形同啟示。

景介過去一直認為不管怎麼掙扎,都不可能和鈴鹿一族相抗衡。畢竟基本的身體能力有著天壤之別。可是,木陰野慎一的表現徹底讓景介改觀了。即便沒能像慎一那麼厲害,只要肯下苦功,說不定自己也能變強到足以抵抗鈴鹿一族——景介的心中湧現了這樣的希望。

「求求您,我一定得變強。」

景介磕頭拜託。

「第二課奏效了呢。」

木陰野薊狀似欣喜地說道:

「雖說第一課的效果好像就沒那麼明顯了。俗語說,子女不會懂父母的用心良苦,果然是真的呢。」

「霧澤,頭抬起來吧。」

慎一輕嘆了口氣,向景介露出微笑。

「我們本來就有這打算了。」

「那……」

然而慎一卻又向情不自禁地在膝上握拳的景介搖頭。

「只不過,可能沒辦法如你想像得那麼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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