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幽暗箱庭見分明 第三幕 此岸花

1

夕陽幾近沒入了地平線,晚霞開始籠罩天空。

小鎮的郊外,國道兩側的人行道上不見有路人通行。因時逢下班返家時段,車道上可見車頭燈眼花繚亂地交錯往來,但此處的交通原本就算不上擁塞。儘管如此,縣府卻墨守成規地在此課稅,導致這條三線道在車流量的對比下顯得格外寬闊——即便有一定的車流,但也不至於塞得水泄不通,構成了另一種形式的寧靜。

也因此,沒有人將步行於人行道上的三名人物的異貌當成異貌。

「欸欸,血沙。」

「怎啦,血香。」

「你看。是咪娃娃耶。」

「真的耶。是咪娃娃耶。」

首先是屈身蹲在路旁的兩名女孩。年約十二、三歲左右。

兩人擁有一副第二性徵才剛開始顯現、稚氣依然未脫的身體。一個人是在頭部右側、另一個人則是在頭部左側,將留得長長的頭髮系成馬尾,呈左右對稱。

兩人身穿和服。不過衣襬的長度格外地短,是經過現代風的改版。不僅如此——和服上頭的花紋是模擬飛蛾在血沫中飛舞的怪異圖案。

「呵呵,好溫暖喔。」

「是呀,好溫暖呢。」

兩個人蜷縮在一團,各自撫摸著兩隻野貓。

大概是習慣了人類吧,乖巧地任憑指頭撫摸的野貓們「咪!」地發出惹人憐愛的聲音。

「牠們是兄弟嗎?」

「牠們是姊妹嗎?」

「「牠們跟我們一樣是血沙香嗎?」」

同時綻開了笑容的兩張臉長得一模一樣。簡言之,就是雙胞胎。

「你們在幹什麼?」

走在數公尺前頭處的少女喚了那兩名女孩。

「動作快。不然我要丟下你們了。」

少女的外表看起來則有十五歲以上。身上裹著的是白州高中的制服。

她的造型是將一頭的頭髮梳整成了兩條,可以說是雙馬尾的髮型——彷佛是將雙胞胎的髮型組合起來一樣。

「咯咯咯,動作拖拖拉拉的,小心到時讓獵物給逃了。」

但她的五官與腔調則和雙胞胎呈對比,扭曲得極其猙獰。

「你看,供子姊姊。是咪娃娃耶。」

「咪娃娃的血沙香。」

雙胞胎跑到催促兩人趕路的少女面前,像是在炫耀似地將從地上抱起來的小貓高高舉起。

「那叫貓的雙胞胎。」

少女夾雜著嘆息訂正兩人的說法。

「不要再使用你們獨創的用字了。是要我說幾次才知道,那只有你們兩個自己聽得懂。」

雙胞胎目瞪口呆。

「可是供子姊姊你剛不就聽懂了嗎?」

「對啊,血香。供子姊姊有聽懂。」

「那是因為我……」

本想反駁的少女,大概自知再說下去也是白費口水,於是搖搖頭,重新背好扛在肩上的東西。

那是一個大型登山包。

「反正不要停著不走。」

「是~」

「是~」

名為血沙、血香的雙胞胎活潑地點點頭後說:

「欸,供子姊姊。我們可以帶著咪娃娃一起去嗎?」

「對啊。可以帶牠們一起去嗎?牠們真的好可愛喔。」

「不準。」

瞥了貓一眼。

供子冷冷地打了回票。

「那種噁心的東西哪裡可愛了?比嘔吐物還不如。」

供子皺著臉咬牙切齒似地咒罵後,重新邁開步伐。

「嗚~」「嗚~」

雙胞胎不情不願地將貓輕輕放回道路,追上舉步前進的姊姊。

在三人前方約莫二十公尺處,有一棟龐大的建築。

外觀就像箱子的那棟建築物,唯獨四樓點亮燈光的房間格外稀少。

2

時間已接近下午六點半。

該談的幾乎都談過了,接下來只需等候檻江。由於現在沒人有那個心情聊點輕鬆的話題,景介等人只得在微妙的氣氛下,一語不發地聆聽著指針的走動聲。

「差不多是時候了吧。」

望向時鐘的夭打破了沉默。

「是啊。」

枯葉也配合著站起身。

「檻江嗎?奴家實在不願與她為敵哪。」

對此景介也是抱持相同意見。

雖然或許就如通夜子所說,這樣的心態未免太過天真——不過既然檻江沒有明確的敵意與信念,那就沒有理由硬是要與她開戰。不敢奢望她會願意加入我方,但至少希望她可以跟這場腥風血雨的鬥爭保持距離。和平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景介想著這種事的時候……

「你和她約在哪兒碰面?這兒嗎?」

枯葉以不經思索的語調問道。

「咦……啊!」

景介經這麼一間才發覺自己犯下了天大的失誤。

「慘了,我們完全沒說好要約在哪兒。」

因為當初只聽說大約一小時結束,而且一開始的預定是頂多只會在夭的病房打發四、五十分鐘的時間。不料枯葉半途加入,眾人開始了一番深入的長談,等到注意到時,時間也快趕不上了。

「得快點趕到那裡去。」

別說時間就快趕不及,萬一診療提早結束,說不定早已經被她跑回家去了。

景介趕忙起身,披上了放在膝上的大衣。

「……真是,對於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竟然這麼粗心大意。」

面對一副傻眼模樣的枯葉,景介也無話可說。

「早知如此,我應該先交代那個人診療一結束就跟我聯絡的。」

聽夭一如自言自語如此喃喃說道,景介忍不住開口詢問:

「咦,『那個人』指的是?」

夭若無其事地回答:

「是我的先生。筱田玲二郎。這間醫院的醫師。」

「……咦?」

——先生?

唐突揭曉的驚人事實教景介腦袋一片空白。

「那……夭學姊你……」

「對,我已經結婚了。」

「怎麼,景介原來你不知道嗎?」

「這麼說來,我好像沒有主動提起呢。不過,只要稍微留意一下不難看出來吧?」

被笑得俏皮的夭這麼一點,景介赫然發現。

這間醫院叫筱田醫院。

然後,夭人類身分的姓名記得就是筱田夭。

既然是同姓,那麼彼此之間有某種關聯性存在也不足為奇。

「啊,的確是。」

畢竟長期住院的事自己都提了,所以只要景介開口問,她應該就會回答。

是故意隱瞞不講的嗎?真是夠了,再怎麼淘氣也該適可而止。

景介發出嘆息,看了夭一眼。一旦冠上人妻這個字眼,便有種她的嬌艷變得更加動人的感覺。況且前一陣子她的身分還是女高中生。這可是女高中生和人妻的雙重威力。

話雖如此,現在可不是為她著迷的時候。

又惹枯葉生氣的話只是在自找麻煩,更重要的是再不加緊動作就要讓檻江給溜了。

「我這就去找她。」

景介向兩人報備後,把手搭在病房的門上。

不過還沒來得及使力。

「啊。」

門就被拉了開來——檻江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的那頭。

「你來找我嗎?」

「找到了。」

檻江面無表情地仰望了景介的臉。

「……枯葉也在。」

她接著看到棺奈和站在對面的枯葉之後,低聲嘀咕道。

「好久不見了哪,檻江。」

枯葉以貌似有些緊張的表情打了招呼,但檻江沒有明顯的反應。

「歡迎,要不要進來坐坐呢?」

直到夭心平氣和地從床上跟她寒暄,檻江才點了點頭。

景介從門前退開,招待檻江入室。

雖然先前跟她對話難以成立,不過現在有枯葉和夭在場,或許情況能獲得改善也說不定。總而言之,一定要設法使她全盤托出她所知道的消息。下落不明已久的姊姊的背影,感覺就近在眼前了。

「啊,對不起。椅子只有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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