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女之鞘 少女之刃 第二幕 屍體遊戲

1

景介恢複意識後率先感知到的就是氣味。

一股青草般的味道。

景介注意到刺激了嗅覺的物體是榻榻米,因為他對那氣味雖然不習慣,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平常沒什麼機會聞到的那個味道,和某年盂蘭盆節回老爸家鄉省親的記憶連結在一起。他還記得那棟屋子是純和風的,小時候曾跟姊姊在榻榻米上鋪了兩條床單一起睡覺。

只不過,懷念的氣氛一晃眼便轉變成違和感。

——這裡是什麼地方?

景介爬了起來。自己被安置在一間和祖父母家一樣鋪了榻榻米的和室,並且睡在棉被裡面。

左右張望打量環境後,發現不僅光線昏暗而且視線模糊,什麼都看不清楚,似乎是因為他沒戴眼鏡的關係。反射性地在枕頭邊的榻榻米上摸索,也摸到了一個東西,是眼鏡沒錯。他試著將它戴到臉上,所有東西的輪廓透過鏡片都變得一清二楚,看來這副眼鏡的確是自己的吧。

眼前是一扇※襖,回望身後則有※障子。四下異常安靜,耳中聽不到任何的聲響。(譯註:襖是衹門;障子一般為格子狀的拉門。)

景介用頭昏腦脹的腦袋回想自己在睡著前做了些什麼。

夜晚的學校。

同班的灰原打來了電話。

匆忙趕去後偶然碰上的奇妙女子。

變成了一具屍體的灰原。

鳥籠裡面有一個只剩一顆頭的少女,然後——

「……我在做夢?」

腦子裡還記得的,是一連串怎麼樣都無法跟常理划上等號的經過。看來自己是夢見了一場神經錯亂的怪夢吧?真是夠了,腦袋是不是有毛病呀?如果跟灰原談起這件事,不曉得她會一笑置之,還是發起脾氣來呢!感覺生氣的可能性比較高,看來還是保密為妙。

「不對……慢著。」

就算那是夢,現在也已經醒來了。

既然如此,我現在所身處的這個地點到底是什麼地方?

景介站了起來,腳步有些蹣跚不穩。他想看時間口袋裡卻找不到手機,身上穿的還是學校的制服,後來才發現自己的外套被人用衣架懸掛在襖上方橫樑的溝槽上。景介走過去翻了一下,只找到錢包,至於錢包的內容物則完好如初。

我是遭人綁架了嗎?還是碰上意外事故導致記憶產生了混亂呢?

就在景介抱頭苦思該如何是好時,身後傳來了聲響。

景介回頭。

「……你醒來了嗎?」

女性的聲音隨著氣息一同出現在障子的另一側。

「你是……誰?」

礙於形勢比人強,景介說話的方式自然也變得生硬笨拙。

一瞬間的沉默。一會兒後,門外的人隨著一聲嘆息說道:

「我要開門了喔。」

沙——

障子在木頭摩擦聲響起的同時打了開來。門外的走廊正對著庭院,冰冷的空氣猛然灌進了室內。戶外是一片白色的世界。不知不覺間已積起了一層薄薄的雪。

浮現在雪光中開門者的身影令景介訝異地睜大了雙眼。

有一瞬間景介還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因為對方身穿跟這棟和風屋子十分相稱的和服,和景介所熟悉的日常裝扮完全不一樣,此外表情也很沉重,彷彿為了什麼事心煩意亂般。

可是,她那略顯修長的個子和綁在後腦勺上的頭髮,以及——

「早安。雖說現在是晚上了。」

有些大剌剌的說話方式,景介無疑對這些都有印象。

「……木陰野?」

他茫然地喊出同班同學——木陰野棗的名字。

「你是木陰野嗎?為什麼你……會做這身打扮?」

她輕輕點頭後,擠出了一個乾笑說道:

「過來吧,我來為你說明。」

木陰野招了招手催促景介,一如在班上叫人時所做的那個動作。

景介沒有拒絕那個招手的理由與抗拒的手段。就在滿腦子塞滿了問號的情況下,景介一臉目瞪口呆的表情,跟在身穿和服的木陰野身後離去。

木陰野將景介帶到了一間分辨不出是※居間或座敷的房間。(譯註:居間即起居室,座敷是鋪上榻榻米的日式客房。)

「你在這裡等著。」木陰野留下這句交代後便消失去了別的地方,剩景介獨自一人。

這房間地板鋪的是榻榻米,主位的後方有一個壁龕。上頭毫不馬虎地掛了一幅畫軸。

天花板上懸掛了一具螢光燈,房間的中央則設有被爐,至於壁龕的旁邊——記得那個空間叫做『※違棚』——則安置了一部小型的電視機。雖然是純和風的裝潢,卻莫名地饒富生活感呢——有了這般感想的景介看到被爐上面放有一籠橘子,突然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了起來。(譯註:違棚類似多層置物架,一般都設在壁龕旁。)

雖然很好奇現在的日期和時間,可是四處都找不到時鐘。

就在景介心想可不可以自己打開電視看的時候……

「讓你久等了。」

……回房的木陰野打開了障子。

——而且還有另一個人同行。

對方是個少女。應該跟自己同齡吧?

她跟木陰野一樣穿著和服。不過木陰野的和服感覺比較正統,是以繡球圖案做裝飾的淺蔥色,相對地少女所穿的和服則是素麵的紅色。

有如火焰一般,抑或鮮血般的紅色。

相較之下,她的腰帶和頭髮則烏黑得讓人會錯看成綠色或藍色。

少女有一副清新秀麗的五官。白皙的肌膚、大卻不失銳利的眼睛、筆挺的鼻樑、形狀優美的嘴唇。是一個走在街上會吸引眾人回頭觀望的美少女,說不定她甚至比秋津還要亮眼。

「你睡醒了嗎?景介。」

少女如此說道。儘管嗓音莫名稚嫩,口吻卻顯得格外狂妄且盛氣凌人。

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為什麼會這麼覺得?疑問才剛浮上心頭……

「很冷吧,快坐進來。」

……少女劈頭便邀請景介坐進被爐。

「不……稍等一下,重點是我怎麼會……」

出現在這種地方呢?景介原先想這麼問,但——

「這可是地板有挖洞的被爐,裡頭很暖和喔。」

「所以說問題不是……」

「也有橘子可以嘗嘗,味道很甘甜。」

「不是啦,跟甜不甜沒有關係,那個……」

「怎麼,你比較喜歡吃零食嗎?棗,有什麼零食可準備?奴家想要馬鈴薯片。」

「很遺憾這裡什麼也沒有。話說你知道馬鈴薯片這種東西啊?」

「家母只有偶爾才肯讓奴家吃。說是對身體不好。」

「啊,是這樣嗎……」

「啊啊,怎麼沒有茶水呢?連杯茶水也沒倒給客人,本家的顏面怎掛得住。」

「……反正準備的人是我對吧。」

木陰野一邊埋怨,一邊消失在紙門的另一頭。

景介在各種意思的層面下,完完全全地被無視了。

「拜託等一下……呃、對了。我究竟為什麼會在這裡?」

景介向一溜煙獨自鑽進了被爐的少女詢問。

「枯葉。」

「咦?」

「奴家名叫枯葉。」

「……枯葉。」

是從枯掉的葉子而來的枯葉?這名字真教人想見識一下她的父母長什麼模樣。

「噢,景介可以直呼名字也無妨。奴家允許你這麼稱呼。」

「慢著,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別問了,先坐下來便是。」

對方完全我行我素。不過對景介而言這裡本來就是陌生的場所,自然不太可能掌握到主導權。他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坐進被爐里後,立刻感到果如少女所說的溫暖。

他的身體還不由得地打起了哆嗦,想不到自己似乎真的著涼了。

「來,久等了。」

木陰野捧著放有茶壺和茶碗的盤子回來了。

「棗,這樣成何體統。」

看到木陰野用腳打開障子,少女不悅地皺起眉頭指責。

「我跟你不一樣,沒什麼家教可言啦……重點是你自我介紹完了嗎?枯葉。」

「啊啊,剛剛介紹過了。」

「呃……喂,木陰野。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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