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夏日祭典篇

弘樹邊看報紙邊喝著咖啡,一個格子花樣的便當袋冷不防放地放到他的面前。

「這是今天的便當。我做了你喜歡吃的炸雞,不要忘記帶去上班哦!」

「謝啦,不好意思,老是麻煩你。」

弘樹將報紙折好,滿懷感激地接過便當。除了上課之外,他幾乎都泡在研究室里,常常會忘記吃午餐,所以有了這個便當,他就不用擔心會忘記吃午餐了。

弘樹抬起頭來,正好看到野分在脫圍裙。野分對上弘樹的視線,對他微笑說道:

「要把便當吃得乾乾淨淨哦!」

「我哪一次沒吃乾淨過?話說回來,你也有工作要做,不用每天幫我做便當啦!」

雖然他很感激野分每天不辭辛勞地幫他做便當,不過他擔心這麼一來會不會造成野分的負擔。

忘了從哪一天開始,野分突然說他吃膩了醫院餐廳的菜色,所以只要有時間就會自己做便當,結果也順便做了弘樹的份。雖然野分說做便當不費上太多的工夫,但他所準備的菜色總是非常豐富,也有考慮到營養均衡的問題。

如果只是偶爾為之那倒也罷,就怕每天都讓野分準備便當會造成他的負擔。

「準備一個便當跟準備兩個便當沒什麼兩樣,你不用放在心上。」

「要是覺得麻煩就要老實說出來哦!如果你吃膩了餐廳的菜色,偶爾讓我幫你做便當也沒關係。」

「都說了你不用放在心上。你已經負責煮晚餐了,準備便當這點小事就讓我做吧。而且,做飯也是一種轉換心情的方式,你不用太擔心我啦!」

「是嗎……?不過,你不能勉強自己哦!」

弘樹怕自己太固執反而會引起爭執,所以這次他選擇先退讓再說。

基本上野分對弘樹事事順從,但在奇怪的地方會莫名地固執。要是弘樹堅持己見,只會讓情況陷入膠著。

「我知道了,謝謝你。」

聽了弘樹的話,野分的臉上漾起了一個笑容。看到這個幸福得難以言喻的微笑,弘樹也提不起堅持己見的力氣了。

(該道謝的人明明是我啊……)

弘樹認為野分這個太過善解人意的個性,既是優點,也是缺點。但同時是最吸引他的地方:

「你今天會回家嗎?」

「會。如果沒有急診的病患,我應該可以準時下班。」

「總之,我會先回來做晚飯。不回來吃的話,記得先傳個簡訊給我。」

「我知道了。」

像這樣千篇一律的對話,已經是口拙的弘樹所盡的最大努力了。

如果不刻意去說話,其實弘樹大部分的時間都不太說話,而野分的個性也比較沉靜,所以即使兩人難得聚在一起,通常也不會有什麼交談。

因此,為了和野分多講幾句話,弘樹其實煞費了苦心。

(在課堂或學會上,我明明可以口若懸河地侃侃而談……)

每當弘樹想和戀人閑聊幾句話時,就會突然變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其中一個原因是,對野分只要說「這個」或是「那個」,野分就會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即使不說話,他和野分之間也沒有溝通困難的問題。

弘樹一邊在心裡感嘆自己的笨拙,一邊將手伸向放在一旁的報紙。當他的眼角餘光瞥見時針所表示的時間時,不禁大吃了一驚:

「哇!已經這麼晚了啊!?」

平常這個時間弘樹早就已經出門了。他本來以為時間還剩很多,但只要和野分在一起,時針移動的速度似乎總是特別快。

星期五是弘樹唯一早上有課的一天。不只是對報告的內容,對出席也極度嚴格,被學生私下稱為「魔鬼副教授」的他怎麼可以遲到?他總是在上課前十五分鐘就到教室,在講台上做好授課的準備。

「哇,再不出門,你會趕不上電車。」

「我先去上課了!」

弘樹一口氣喝光冷掉的咖啡,急急忙忙地拿了便當站起來。

「弘樹,有沒有東西忘記拿?」

「沒有,我都帶了……啊,我忘了拿定期車票!」

弘樹下意識地摸了摸外套的口袋,卻嚇了一大跳。他忽然想起自己把車票放在昨天穿的外套口袋裡,於是本來走向玄關的身體又突然轉了回來。

「是放在你昨天穿的那件外套的口袋裡嗎?我去幫你拿,你趕快準備出門。對了,今天傍晚可能會下雨,把雨傘也帶著。」

弘樹在玄關一邊穿鞋,一邊尋找收在鞋櫃里的摺疊傘。野分幫他把皮製的車票夾拿到了玄關:

「讓你久等了。」

「抱歉,謝啦!」

弘樹把野分給他的車票夾與摺疊傘收進公事包里。他看了一眼手錶,正打算走出家門時,野分忽然喚住了他:

「對了,弘樹,你明天有空吧?」

「我才沒有排其他的行程。倒是你,也不想想是誰老是被緊急召回醫院。」

兩人明天難得同時休假,所以他們約好一起去看電影。明天要去看的是系列作的續集,第一集他們在電視上看過,覺得還挺有趣。所以野分提議一起去電影院看第二集。

野分難得會像這樣說出自己的願望,所以弘樹二話不說便答應他了。雖然,弘樹這次也像平常一樣露出「真拿你沒辦法」的樣子,不過,弘樹其實也非常期待能和野分一起去看電影。

「這次保證沒問題。明天就算突然有急診,我也找好學長幫忙代班了,所以到晚上都不會被打擾。好久沒和你約會了,我好期待。」

「約……約會!是你說有一部你很想看的電影,所以我才……!!」

自從和野分同居以後,弘樹便感覺到,自己似乎對這方面的話語和動作變得比以前還更加難為情了。因為他們的關係都已經親密到同居了,但他還是忍不住對約會這類的事滿心雀躍,所以更讓他覺得丟臉。

大概是因為他意識過剩的關係吧?雖然他總是告訴自己,都這把年紀了,要沉著穩重一點。但是,每次只要一看到野分,他就會慌亂得無法冷靜。

「說的也是,對不起。不過,我還是很期待。」

「不用說那麼多次啦!我要去上班了,再見!」

不想被野分看到自己臉紅的樣子,弘樹連忙背過身去。當他正要走出家門時,野分又喚住了他:

「啊,弘樹,你有東西忘了拿。」

「啥?不會吧——」

聽到野分說他又有東西忘記拿,弘樹便下意識地回過頭來,他的唇卻毫無預警地被另一對唇堵住。當弘樹因這突如其來的吻而僵得忘了做任何反應時,野分便蜻蜓點水般地離開了他的唇:

「快去吧,路上小心。」

被野分笑容滿面地送出門之後,弘樹便步伐僵硬地走在公寓的走廊上,羞恥的感覺也隨著他的腳步逐漸湧上心頭。

(那臭小子到底在想什麼啦!)

如果把這個問題拿去問當事人,他一定會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在想弘樹的事。」而這個想像也讓弘樹的心情更加鬱悶。

眼前沒有人能讓他發泄怒氣,所以弘樹只好將這股想亂吼亂叫的衝動壓抑在心裡,他緊握的手心也因羞恥滲出了汗水:

「可惡,野分那個臭小子……」

弘樹念念有詞地為自己的羞恥找借口,卯足全力沖向車站,以防趕不上電車。

(還好今天有來……)

趁著上課的空當,弘樹來到二手書街尋找論文要用的資料,並且在他隨意走入的一家二手書店裡找到了可遇不可求的商品。

而且,他還是以非常便宜的價錢就買下它了,現在他正再三地回味這難得的幸運。弘樹恨不得早一刻回到學校,在研究室里翻開那厚重的書皮。

弘樹興高采烈地從車站快步走向學校,冷不防地,某個冰冷的東西滴落在他臉上。他用手背拭去,第二顆水珠緊接著滴落在他另一邊的臉頰上:

「嗚哇,不會吧!?」

本來只是在柏油路上描繪出黑色小圓點的雨勢,也開始逐漸增大。

弘樹在離開研究室的時候就覺得雲的走向不太妙,沒想到這麼快就下起雨來。

但是他只帶著錢包就離開學校,特地從家裡帶出門的雨傘卻被他放在研究室里。

弘樹本來想乾脆回到車站附近,到便利商店去買一把塑膠傘,可是那段距離跟回學校的距離差不多,所以他最後還是決定用跑的奔回研究室。

為了避免只用薄薄的紙袋包起來的書被雨沾濕,弘樹連忙脫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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