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九章

哈里與小賀最終沒能生還。他們倆早已經死去了。我本來很想去看看,但是大人們都不允許。

那個小屋原來不是焚燒爐,而是燒制盤子呀杯子的土窯。聽說那是原始製作陶器的一種裝置,需要連續幾天焚燒窯爐,不停地燒烤粘土。當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沒有人再到這裡來了。順著小屋再往前走,有一處很老的房子,據說以前有位藝術家老爺爺獨自住在那裡。

那個土窯中藏著兩個孩子的屍體。小賀的屍體剛剛被那個人用卡車運過來。他為何要把屍體搬到這裡,理由不明。也許他想把屍體焚燒掉吧。不過查爾弗拉小姐告訴我,燒窯需要柴火,但現場並沒有發現柴火。

兇手本來打算再殺死一個人,而那個目標就是我。或許他想湊齊三具屍體,作為這次殺人遊戲的結束語,把三具屍體一起擺在土窯里吧。或者,他打算湊齊屍體後,再收集好柴火焚屍滅跡。後來聽查爾弗拉小姐說,罪犯本人就此沒有作任何交代。

但是,為了不讓我感到恐懼,查爾弗拉小姐也許對我隱瞞了什麼。我總覺得似乎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實情。不過我還是不要知道得太詳細比較好。即使知道了也不會是些什麼好事,不會有任何好處。

另外,有一件非常出人意料的事情,我曾經猶豫過要不要把它寫進來。不過,那件事已成事實,而且整個城市沒有一個人不知道。

那個兇手竟然是哈里的爸爸。我一點沒有發現。當時雖然看到了他的臉,但卻沒有認出來,甚至一點都沒覺得那個人像他。

我是在逮捕了罪犯,案件偵破後的第二天,從媽媽那裡聽說的。

媽媽非常震驚,說大家都在不斷地感嘆「太可怕了」、「到底為了什麼呢」。我聽到這件事也非常震驚,和其他人一樣,除了這兩句話,我怎麼也想不出別的話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我深切地體會到原來同一個人的臉竟然會看上去那麼不同。到現在,我依然清晰地記得向卡車車底四處打量的那張臉。但是那張臉和哈里爸爸的臉完全不同。到今天我還是無法相信那是同一張臉。他一定是頭腦出了問題,得了什麼病,或者像機器突然壞掉了一樣,人有時也會壞掉,但不會死,大概是一種和普通的病患完全不同的故障吧。出了故障、不能發動的汽車因為已經死了,所以並不危險。與此相比,能夠開動但剎車失靈的汽車卻非常危險。所以我覺得人的故障其實就跟汽車故障是一樣的道理。但我沒有想到那個時刻,哈里爸爸的臉看上去竟然完全判若兩人。

哈里的爸爸在鄰省殺死了三個孩子,那是半年前的事情。據說警方今後會搜集證據證明他的犯罪行為。伯爵說過兇手就是他,不會有錯,我深信不疑。既然這樣,也就是說哈里的爸爸不是突然出問題的,至少半年前開始他就已經瘋了。但他依然若無其事地照常生活,照舊每天去工作,而周圍的人都沒有發現。

另外,最不可理解的是,他為什麼要殺死自己的兒子呢?電視新聞報道了這件事,大家都感到不可思議,媽媽也不斷重複,嘀咕說真不敢相信。我並沒有像大人那樣對此感到特別的不可思議,也許因為我沒有為人父母的經驗吧。

我認為殺死自己的孩子也不能算什麼稀罕事,我之所以會這麼想,是因為電視上經常有這樣的新聞,而且我自己好不容易完成的手工作品,有時也會有想把它弄壞的念頭。自己做出的東西,就不可以隨便破壞,不覺得這個道理很正確。電視新聞評論說,父母對子女的愛,是沒有理由的、一種絕對的愛。媽媽也這麼說。我雖然表面點頭聽著她的話,可在心裡不由得有些懷疑。

伯爵的孩子慘遭殺害,他一路追蹤,終於逮到了兇手。如果他對自己孩子的愛更深一些,也許就會當場殺死那個傢伙。為自己的孩子復仇,這不正是父愛的表現嗎?但是,他沒有這麼做。查爾弗拉小姐說是我阻止了他,但我不著么認為。伯爵自己考慮再三後,認為那樣就可以了,才鬆開了他的手。一定是這樣的。

假如伯爵確實如我想的那樣,那麼這世上一定有比父母的愛更加重要的東西。

最重要的一定是保護自己的生命,其次重要的才是如何珍惜他人的生命。

殺人與其說是件罪惡的事,不如說是件令人厭惡的事。

人不是因為感到罪惡才不願殺人,而是因為感到厭惡所以才不去殺人。

我是這麼認為的。

伯爵沒有對我就這個案子作任何說明。事情結束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手機也還給了查爾弗拉小姐,所以沒有辦法聯絡,而且我也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

我曾經騎著自行車去過一次伯爵公司的那座大樓,可是到了跟前又覺得警衛好像不會放一個小孩子進入,於是就回去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