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k four Riders of the Mark City PART8「Riders of the Mark City」

台版 轉自 雪名殘@輕之國度

笹浦耕 19:32

隔天起,我成了他們施行安樂的對象;成了冬志貴以及他那群同夥下手的對象。那些傢伙直到昨天都還跟我稱兄道弟。

具體上是怎麼開始的,我已經不記得了。

但我知道原因是什麼,因為我是叛徒。從冬志貴他們的角度來看就是這樣。到昨天還開心玩在一起的人,突然開始認真念書,下定決心要勤學向上。

也就是說,我下定決心要降低冬志貴的格調。

……叫我挺身找他們談判?或是去跟父母親商量?

你是白痴嗎?

我問你,如果有三十輛一字排開的暴走卡車一齊朝你衝撞過來,你還要挺身面對嗎?

而且那個卡車司機還威脅你,「要是敢說出去,下次就叫四十輛車來撞你」耶?

一派輕鬆地叫我去面對,或者要我去找人商量的大人是大白痴,那些傢伙什麼都不懂。

但是我很清楚。

不是因為我曾經是受害者,而是因為我曾經是加害人。

能夠忍耐、面對、找人商量的是絕少數人;能夠戰勝霸凌的人,也只有萬分之一。霸凌最糟糕的情況在於,它會轉變成一個人絕對無法應付的透明無色大海嘯。

而且演變成最糟的情況已經是常態了。

大人以為自己什麼都懂。那是騙人的,他們並不懂,他們只是知道而已;而且知道的都是過時的觀念。

他們以為現在和以前發生的事情一樣,覺得不管事大事小都沒有什麼不同,甚至連稱呼它們的方式都一樣。

——事發過後,當我跟幾個大人聊天時,察覺到這件事而感到非常訝異。在過去霸凌似乎是非常單純的事,給人取上奇怪的綽號或改編歌詞等等。什麼跟什麼啊!那樣就好比只因為「iPod可以播放音樂」,就把它稱為「手搖留聲機」一樣。

任何技術可都是不停進步的耶。

大人怎麼會認為霸凌手法會和以前一樣?

並不是因為有欺負人的人和被欺負的人存在。

也不是因為有強者和弱者之分。

不是那樣的……該怎麼說呢?對了,感覺就像班上有一個全身透明的「霸凌同學」突然出現在身邊,我這樣說對嗎?

然後把坐在「霸凌同學」右邊的傢伙多加一個字,變成「去霸凌同學」後,他便無法不去欺負別人;再把他左手邊的傢伙加上兩個字變成「被霸凌的同學」,不管他再怎麼掙扎,都會受人欺負。

「霸凌同學」的真實身分我們並不知道。沒有人會告訴我們那傢伙會在什麼時候,坐上哪個位置。

但是有某種東西存在班級當中。

存在你我之間。

存在你我的話語、情緒或行動之間。他不具有實體,既摸不著也捉不住,但是他確實存在。簡直——簡直就像—

啊,對了。

像音樂。

我們坐在音樂教室的鋼琴前,興緻勃勃地等待著什麼。樂譜擺放在眼前,琴鍵也閃閃發光。唯有當我們演奏時,名為「霸凌同學」的音樂才將我們融為一體。

這首曲子是否原本就存在於你我之間?

或者是那個準備好鋼琴和樂譜,並帶過來的某人所擁有的呢?

這種事誰知道啊。

但是我能斷言的只有一點:我們持續彈奏琴鍵是不對的。雖然知道這樣不對,卻無法停下來,所以只能將從某處不斷湧現而出的扭曲音樂,由指尖傾吐出去。

將之吐出,不斷壓迫坐在隔壁的傢伙。

鍵盤動了,琴槌敲動弦;不協調音、亂掉的節奏、扭曲的旋律(其中幾個曲調大概是我們的即興演奏……又有誰能斷言說它不是呢?至少有一個人可能是這樣,不是嗎?說不定班上至少有一個人是打從心底享受霸凌?)

每個人都會感到痛苦、感到傷神,並將情緒傾吐而出,壓迫坐在隔壁的傢伙。這算什麼?沒有任何人得利啊。但是有人被選為犧牲者,他無法選擇地被選上了。其實每個人都想逃出去,想逃到這裡以外的某個地方、某個場所,不管是哪裡都好,可是音樂仍然持續演奏。

(但是,當中說不定至少有一人樂在其中?)

為什麼音樂會繼續下去呢?

因為這裡是學校;因為外面是社會;因為我們是演奏者;因為沒有人可以獨自一人活下去?

所以我們聚在一起生活,按照自己的意志鑽進四方形的箱子里。

(或許連這意志本身,都是無法選擇的部分樂譜?)

樂譜被掀開,琴鍵被彈奏。拐子干過來,挨揍了。鉛筆被人藏起來、鞋子沾滿泥土、褲子被塞進蟲子、寄來的郵件里反覆質問「你怎麼還不快去死啊?」。不管是周末、假日、暑假,情況都沒有改變。

然後下個學期開始了。

再下一個學期也一樣。

再下一個學期也一樣。

再下一個學期也一樣。

我的情況不到自殺。

為什麼?怎麼辦到的?

我是什麼時候得救的?

我只記得一件事,那全都是靠保健室老師的幫助。

那是個女老師,她並不是什麼超級大美女,但是笑起來像個孩子般,個性非常可愛,胸部也很大,喜歡順勢吐嘈、咔辣姆久和阪神老虎隊,我們大家常找藉口跑去保健室和她玩。

她發覺到了。

在九月的第二周,她闊步邁向職員辦公室,然後也去了校長室,去了面談室,還有我躲起來的屋頂。總之她跑遍了全校,甚至跑到我家裡來,到了下一周,她還殺到市公所去。如果放著她不管,相信有一天她一定會闖進縣警局或縣議會。

在面談室見面時,校長的眼睛睜得又圓又大,眼珠簡直就快掉下來。老爸則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完全處在狀況外。但是她仍然不顧一切地開始了大型演說,並抓住我的肩膀猛力搖晃,她的大胸部也跟著左搖右晃。

然後我已經不知所措,身體發熱,眼淚嘩啦嘩啦地流個不停,無奈地把事情全都說出來。從霸凌已經轉學的那位同學的事開始說起,說了填假問卷的事、還有讀書計畫、鞋子里被人放泥巴的事、騷擾郵件,跟其他所有的一切。

我說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這是對我的處罰。因為我做了壞事,所以要接受處罰。校長摸著頭要去廁所時,被她拖住手臂拉回來。教官猛加茶。當我說完話時,已經不敢看她的臉,但是她的眼神卻直直地盯著我的臉。

——要接受你道歉的人,應該不是我吧。

她這麼說。

——同樣的,可以處罰你的也不是冬志貴同學。

那麼,我該怎麼做才好?我問她。

她只回答了一句話。

——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我知道了。我寫了封長信給那傢伙,轉學的那傢伙,我和冬志貴施行安樂的對象。我寫了好多封信給他。因為她不肯告訴我住址,所以我只好交給她,請她代為轉交。

沒收到任何回信。

因為老爸工作的關係,我再次回到東京,是在那件事發生完不久之後。但是如果沒有她的話,我應該在轉學前就撐不下去了;也因為這樣,我才能僥倖逃過一死。

可是,那真的純粹只是因為我運氣好而已。

並不是我平常品行端正。應該是相反。不是因為我有什麼特殊才能,也不是熱血教師和深明大義的父親奮鬥出來的結果,更不像青春電影一樣,有什麼超級好朋友說:「你們快住手!」只是偶然,只是幸運,只是保健室的老師胸部(心胸)剛好很大而已。

可是……

可是,我真的已經得救了嗎?

我真的得救了嗎?

說不定我和「霸凌同學」依然坐得很近,只是我和「他」之間剛好夾著某一個人,就只是這樣而已?我會不會仍然繼續敲打著琴鍵,而且心底某處還很享受這件事呢?

所以,現在在某處,會不會有某個人正因為我……代替我……受著死一般的煎熬呢?

然後說不定,那傢伙的名字就是——

「笹浦!!」

有人呼喚了我,是西那傢伙。

但那仍然只是某個陌生人而已。

西滿裡衣 19:32-19:34

不能再這樣哭下去了,這並不像我。

等到我可以裝作若無其事時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用了二十張面紙擦拭眼角,盯著鏡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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