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epilogue-2nd

epilogue-2nd:我們走吧(She was yet)

『那就這樣,晶。明天學校見。』

留言的聲音結束。

所以我將手機稍微從耳朵旁邊移開。

明知對方已經不存在任何地方,還是趁機說聲:

「非常謝謝你……殊子學姊。」

得不到回答——

我在一切結束之後才發現這段留言。

那是昨天深夜打來的電話。我已經睡了。

在漫長的來電鈴聲結束轉接語音信箱之後,她雖然對著空氣,卻能預測我會以什麼節奏對她的留言做出反應。那個留書確實很有她的風格。

然而無論我如何回應,她都已經聽不到了。

我心想:為什麼會這樣?

無論如何後悔都不夠。

無論祈願有多麼強烈都無法實現。

感覺最不可能死的人,竟然就這樣第一個死了。我不懂這代表什麼意思。

「主人……」

我坐在沙發上。仍然穿著制服的硝子從背後呼喚我,語氣顯得有些猶豫。

「也讓我……聽聽看好嗎?」

「好。」我將手機遞給硝子,回話的低沉聲音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接過電話的手不住顫抖,眼睛又紅又腫。

我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想不到任何安慰她的話。心中只有自我厭惡、憤怒、以及其他莫名的情感不斷翻騰,光是壓抑自己、讓自己不要吼叫出聲就已經用盡全力。

硝子按下重聽,將手機貼到耳邊,又哭了起來。

我不敢看她流淚的模樣,別過頭去思考。

那個傢伙不知道會不會後侮?

因為原本說好要用在小芹身上的力量,最後給了舞鶴,無法完成對我的承諾。以及沒有達成我交給她的責任。

不知道她逝去時是否不帶任何悔恨。

——逝。去。

那個傢伙去了哪裡?到哪裡去了?

就算有死後的世界,那個傢伙、那個被排除在這個世界之外的傢伙——

是否能夠到達那裡?

如果我死了,是否能夠到達那裡?還能再見到那個傢伙嗎?

還是即使用盡任何方法,也見不到她了?

「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大概是聽完了,硝子坐在地上泣不成聲。

我,即使是我,也無法止住她的淚水。

只有一個人辦得到。就是她。

「……硝子。」

我低著頭說道:

「我們來研擬今後的對策……我要設法和小芹以及良司接觸,最好是在今天晚上。」

沒錯。我們必須繼續走下去。

無論多麼傷心,無論多麼後悔,還是得繼續走下去。

否則——會讓他們搶先下手。會來不及。

「到底……在說、什麼?」

硝子抬頭看著我,一邊哽咽一邊開口:

「到底在說什麼?現在不是、做那種事的時候……!主人、難道主人!」

「羅嗦!」我不禁怒吼。

這是我第一次將激動的情緒發泄在硝子身上。

但是我忍不住,就是忍不住這麼做。

「你……你打算在這裡停下腳步嗎?」

「主、人……?」

「你也知道吧!那個傢伙是因我而死,是因為我的過失而死。是受我連累而死,是我因為自己的私事連累她而死!所以……所以我們已經不能回頭!已經不許回頭了!因為……要是回頭一切就會白費?就會毫無意義?我……我不要。我不想讓那個傢伙死得這麼無謂。如果我是這種、這種為了這點程度的小事就停下腳步的笨蛋,那麼她為我而死又算什麼!」

沒錯。

我之前說過好幾次。

說過要利用她。

說過要盡情使喚她,最後毀滅她。

這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我要一直這麼說?

不就是為了在這種時候——在發生這種不幸時背負一切嗎?

不就是為了讓自己無法逃避、無法辯解嗎?

「所以……我要繼續前進。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今天晚上我就要把小芹帶回來,並且以此為出發點……開始向爸爸和媽媽展開反擊。

我要一直戰鬥,戰鬥下去,用我這雙手弒親,因而不斷犯下對朋友見死不救之罪也無所謂!

我們的名字是什麼,硝子?……是『全一』(all in one)!沒錯,是世界終焉(curtain fall)!有如世界末日的黑暗地獄,是我們安穩生活的基石!」

有一半是在說給自己聽。是在斥責我自己。

「所以……所以我要命令!命令你!

站起來,然後走下去!向前走!

然後……用我們的未來,以及世界的幸福……抬頭挺胸面對那個傢伙!」

「……是的。」

我在怒吼之後用力喘氣,硝子在我眼前站了起來:

「是的……主人。」

即使還在流淚。聲音也在抖動。

然而她還是站了起來。

「我們走吧。今天晚上是關鍵。」

她毅然決然地看著我,哭泣的臉上帶著一絲笑意:

「……再哭下去,也只會惹她生氣。」

所以——我也笑了。

「準備好了嗎,硝子?」

「尚未就緒,主人……不過,儘管如此……我們還是要走。」

聽見她的回應,我重重點頭。

壓抑自己的悲傷,握著硝子的手。

朝玄關踏出一步。

++

她一路上都搞不清楚自己走在哪裡,回過神來已經在前往遠見家的路上。

太陽早已下山,時間是晚上九點。

戰鬥結束、離開學校之後,她就一直是這樣,連家也沒回。

開殷虛界渦的後果,讓她的身體極度疲倦。

她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只有眼睛格外有神。不知道是自己會先昏過去,還是天會先亮。雖然她不知道,但是也覺得無所謂。

來到遠見家面前,她恍恍惚惚地思考。

——我到底想幹什麼?

那個傢伙已經不在這裡了。

應該有那個傢伙的家庭,少了那個傢伙依然存在。

難道她想看到那種景象嗎?沒有這回事。那麼她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理由只有一個……因為她不得不看。

儘管她的腦袋一片混亂,無法整理出一個結論,還是強烈地如此心想。

事情會變成這樣,全部都是她的責任。

所以她必須背負一切。她決定要這麼做。那麼就必須去做。

她來到門前。

準備按門鈐。她的手正在發抖。她斥責自己。再兩公分就能按到,距離卻是那麼遙遠。

這時傳來「喀嚓!」開鎖的聲音。

「咦……」她心中一驚,手縮了回來。

門打開了。

「咦?蜜……」她的媽媽前來開門。

難得她在這個時間已經回家。儘管如此,媽媽還是詢問蜜:

「怎麼了嗎?」

「……有點事情……」

說出這句話都費了她好大一番工夫。

「進來吧。」媽媽一如往常地板著臉,請蜜進去。

她走進玄關。沒有那個傢伙的鞋子。光是這樣就讓她呼吸困難。

脫掉鞋子,走進家中。

「你有什麼事……咦?等等,蜜?」

她丟下一臉訝異的媽媽,直接穿過走廊走上樓梯。

媽媽沒有跟來。

二樓是一間又一間家庭成員的寢室。右側從裡面算過來第二間。

她站在門前,屏住呼吸,扭動門把——打開門。

一開燈,她看見房間裡面的生活痕迹。

書架整理得很整齊,次序井然。有很多法國文學書。

看見雨果、鮑里斯,維昂等人的作品,讓她想到:對了,她喜歡這種沒有條理的東西。

書桌上有幾本教科書,以及筆記型電腦,還有漫畫。

牆上掛著穿衣鏡,底下放著一疊時尚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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