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ch1.打工族的起步

台版 轉自 桜羽(makeinu.weclub.info)

自己何時落到這步田地,武誠治也記不清楚了。

高中讀的是普普通通的學校,重考一年,考上一所普普通通的私立大學,畢業後到一家普普通通的公司上班,隨即被途去參加新進員工研修課程,說是讓員工學習自我啟發,他覺得倒更像某種宗教修行。

手持竹刀的「指導者」,頭上綁著白毛巾,邊走邊吼著讓人聽了也難為情的人生訓示,然後要學員們跟著喊一遍。凡是聲音不夠大、姿勢不端正的,只要被「指導者」瞥見,竹刀馬上就劈過來——劈人的還哭呢。

「聽著!我不是因為恨你們才打你們!你們要知道,這是愛的鞭子!」

這真是瘋了。大家都在忍笑,就連被打的人也想笑。

當晚,同期進公司的幾個人湊在宿舍里聊天。

「好吧,在研修期間,我們就是演員。大家來扮演富有熱忱的學員。」

眾人如此互勉,就這樣度過了為期一周的研修課程。

然而,當「指導者」在結訓的那一天高唱社歌、發表最後的訓詞時:

「就在今天,各位即將離巢、展翅高飛了!你們要做個堂堂正正的社會人!」

想當然爾,這「指導者」哭得是淚流滿面,學員之中也不乏痛哭失聲者。那可不是演技。但見他們一個個哭著喊那位「指導者」為老師,激昂地宣誓自己「一定要做個頂天立地的社會人」。至於宣稱要秉持演技到底的幾個人,此刻也都一臉肅穆地低著頭。

好厲害的逢場作戲。

想來是自己的表情泄了底,便見身旁的同梯用手肘輕輕推來:

「別理他們。這場戲今天就演完了。這樣就被洗腦的人,也不過就是活該被洗腦的水準罷了。讓他們去做聽話的狗,我們才輕鬆呢。」

誠治當時聽了點頭回應,可是回到了公司,那種不真實的感覺卻沒有就此回覆。

痛哭的學員變身成為熱血新人,讓直屬上司都留下了好印象;貫徹演技的則繼續貫徹,一番巧言令色之後,反倒比那些被洗腦的人更佔上風,很快就有了一席之地。

誠治哪一邊都不是。歷經那次研修之後,他不知道自己該做哪一種新進員工——被洗腦的?還是演技精湛的?將來又是誰會成為公司的棟樑呢?公司里的二元文化令他心生疑惑,而這份疑惑又絆住了他,讓他興不起熱忱、也演不出那份精明,結果不到三個月,他就被貼上了「不得要領」的標籤。

要死皮賴臉地待在這種環境里,誠治的自尊心還不夠低。

這裡不是我該來的地方。我根本就站錯了起點。要不是如此,我才不會進到搞那種假惺惺研修的公司,也不會得到這種評價了。

話說回來,面試過的幾十家公司中,卻只有這一家開出來的待遇符合誠治的期望。

沒跟父母商量,他就遞了辭呈。當然,父親誠一氣壞了。

父子倆每晚吵得不可開交,母親壽美子只能慘白著臉瑟縮在旁。

「你知道這年頭工作有多難找嗎?」

「廢話!還用你說嗎?我又不是不再去找工作!你以為我對未來沒有規劃嗎?」

他的確沒有規劃。那只是意氣之言。

可是,對一個才上班不到三個月就辭職的社會新鮮人,這世界總是格外拿著放大鏡去檢視。

誠治試了幾次,總是沒法兒把辭職的理由說得合情合理。

「因為那間公司怪怪的,把新進員工的研修搞得像宗教聚會,講師最後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大唱社歌。嗯,我就覺得那家公司很怪,待不下去。」

他把那段莫名其妙的研修經驗當成笑話講給面試主管聽,對方也莞莆一笑,與他應答得十分起勁,未料回家兩個星期之後,他卻接到該公司退回的履歷。

剛開始,他覺得起薪設在二十萬圓應該不過份,但不久就下修成十八萬,最後覺得十五萬也可以。

辭掉第一間公司的工作,他已經感到後悔;想不到東京這麼大,工作機會竟不是遍地皆有——誠治沒有任何資格或證書,只有一張最普通的汽車駕照,這樣的求職條件硬是怎麼樣也找不到工作。

他當時認為,辭職不過就像退回到原點,辭掉第一個工作,頂多就是後退三個月罷了。但仔細想想,他其實從大三就開始在打探就業市場的動靜了,合計起來就成了兩年三個月的退步。這不想還好,一想頭都暈了。

然而,已經被同事們看笑話的他,不可能繼續在那間公司待下去。

找工作找了三個月左右,有一天,母親拿著被退回的履歷,百般顧忌地對他說道:

「誠治,工作要是找得不順利……可以叫你爸爸去說一說。」

誠治一聽就知道,這肯定是父親叫她來講的。他一把搶過那封信,對著母親大吼:

「羅嗦!我幹嘛靠老爸關說啊!我沒礙著家裡就好,你們少管!」

這一刻的他,哪有心思注意到母親一個勁兒地愣著,身子卻像在搖晃。

白白吃家裡、用家裡的,還有臉講得理直氣壯!

被父親戳中了痛處,誠治便趁著面試的空檔開始找些兼職計時的工作來做,一來先前的存款也用得差不多了,二來賺點零花錢也不錯。母親雖然總是背著父親塞錢給他,但那畢竟不夠誠治吃喝玩樂上的開銷。

面試的日子,他就敢名正言順地跟家裡要車資、餐費等等,用剩的也不會還回去。如果母親開口,誠治當然會還,但她從來有沒要求過。

壽美子喜歡一家人共進晚餐,但誠治在餐桌上總免不了要捱老爸的訓。幾次下來,誠治就故意把打工的時間調到晚上。反正他已經不在家白吃白喝了,生活日夜顛倒,似乎也是順理成章。

跟找正職相比,打工時的心情輕鬆多了,反正不高興可以立刻辭職不幹,工作機會更是多得不得了。

「小武,你來一下。」

這一天的大夜班,超商的店長看完誠治替客人結帳,沉著臉把他叫到後頭去。

「拿商品給客人的時候,你要看著對方啊。還有,你怎麼都不吭聲?至少也該說句謝謝。說話的時候不要有氣無力的,語尾拖長了會讓人聽起來像是不情願。」

唉。老樣子。這裡也開始對人羅嗦了——

「好——」

說著,誠治脫下了制服圍裙,團在手裡就往櫃檯外面走。無視店長的愕然,誠治自顧自地說道:

「我就做到今天羅。圍裙是洗乾淨了再拿回來對吧?」

「等等,你這是?小武,你突然就說不幹,我怎麼找人?」

「不,我真的做不下去啦——抱歉羅。」

店長急得罵了起來,誠治全不理會,逕自走進員工休息室,披了外套就走出店門口。

回家時,玄關燈是亮著的。不管睡了沒有,壽美子總會留著這一盞燈。

誠治一開門,便見母親從玄關那頭走了過來。她大概還沒睡。

「今天比較早下班呀。」

左搖右擺。左搖右擺。他前陣子發現,母親站著的時候總會這麼搖來晃去。

「嗯,我今天辭了那個工作。想再休息一個月。」

瞥見壽美子的眉毛倒成了八字形,誠治立刻辯解:

「反正我也存了點錢,我會拿錢給你的啦。」

「那你找工作……」

「有遇到條件好的,我會再去面試。從明天起,你再幫我把晚飯拿到二樓來。」

不打工的日子裡,他都叫母親把飯菜拿到二樓,讓他自己一個人在房裡吃。這已成了慣例。他不喜歡坐在飯桌旁和父親大眼瞪小眼。自從辭掉第一份工作後,他們父子倆已經將近一年沒正眼看過對方。

父親愛說教,又喜歡把酒拿出來邊罵邊喝,這一點最讓誠治看不慣。誠一總是逼人正襟危坐地聽,自個兒一開始也板著臉孔說些大道理,但幾杯黃湯下肚後就忽地高興了起來,邏輯也變得顛三倒四了。若是反嗆他「你怎麼不說教啦?」,他會回答「唉,我也不是那麼死板的人」或「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懂」,接著就滔滔不絕地講起「我也年輕過啊」之類的話來。

這樣的落差讓誠治受不了。明知道他最後一定會醉得胡說八道,有哪個蠢蛋還肯坐著聽他訓話?醉後失態可說是誠一最大的缺點,也是令誠治瞧不起父親、老想避著他的原因之一。

坐卧隨意的床邊擺著自己愛看的漫畫和電動玩具,這六坪大的空間就像個小城堡,誠治待得悠哉自在。

最近,他已不再認真地找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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