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moon light

晚上,我撥了通電話給她。

——我有話跟你說。

我和她約好兩人單獨見面。

因為感覺會聊很久,所以我跟她約在星期六打工結束後的時間。她提議約在自宅見面。

我拒絕了。因為她家給我不太好的回憶。

於是,她又提議約在山丘上的那座公園裡。那座過去讓她母親從懸崖墜落的公園。我隨即這麼回答——

——我知道了。

她刻意和我約在那個別有淵源的場所見面,對此,我並非毫無警覺;不過,想要從高台上眺望景色的好奇心,還是戰勝了我的警戒心。

仔細想想,她對於我突然提出的見面要求,完全沒有抱持疑問。反而還很乾脆地接受了我的提議。

她或許早就預料到這天的到來了吧。

不,不對。

她引頸期盼這天已久了。

想起當初打電話給她時,她的語氣像是在討論約會時間般興奮。因此,我認為這或許是最貼明的說法。

這是個月亮高掛在空中的夜晚。

金黃色的月亮以彷若王者之姿君臨星空,照亮了大地,讓人甚至忘記現在是晚上的事實。

山丘上的公園座落在從月森家徒步爬坡幾分鐘的位置。

當公園外部的鮮綠色柵欄映入眼帘時,我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可以說是氣若遊絲了。

我看了看手錶。時間已經超過深夜十一點。先回到自宅,洗完澡、換完衣服後再出來,理所當然就變成這麼晚的時間了。

在打工結束後,我原本打算直接前往當初約好的地點,也就是這座山丘上的公園,但卻被月森喚住。

她主張,既然是第一次約會,就應該精心打扮一下。

她完全漠視這根本並非一場約會的問題,不過我還是接受了她的提議。從結果來看,這個判斷是正確的。

我需要一段能夠將自己從日常生活中分割出來的時間。

我走向公園前。少數的遊樂設施、樹木與土地。這是一座到處都能看到的小公園。唯一能算得上是特徵的,大概只有矗立在懸崖附近的那座木造的白色鐘塔吧。

我閉上雙眼深呼吸,清澄的空氣充滿了我的肺部。緩緩吐出一口氣,並確認左胸口袋裡頭的東西後,我朝公園內部走去。

「——我都等到快睡著了呢。」

我定睛朝聲音傳來的上方望去。

「不過,你都已經來這裡赴約了,我要是再抱怨什麼,說不定會遭到天譴。」

待雙眼捕捉到月森的身影后,我一瞬間忘記了呼吸。漆成紅色的立體攀爬架上,坐著純白的月森。

「一身黑的打扮,感覺也很符合你的作風呢。」

如果除去外套中的白色襯衫不算,我的確穿得一身黑。

月森一副很有趣似地輕笑了起來。

「不過,我有預感你一定會穿成這樣,所以我才會選擇一身白的打扮。」

白色連身裙加上白色高跟鞋,肩膀上披著半透明的白色披肩,頭上還戴著白色的髮飾。

從我的角度看過去,彷佛是純白的月森背著月亮般的景象。

「我們趕快開始約會吧。」

月森以手肘撐起上半身,翹起腳,微微偏過梳理整齊的圓圓腦袋。一撮柔亮的黑髮滑落在她的唇邊。

彷彿幻想般的光景。面對這個彷佛讓人置身於夢中的情況,我連忙甩了甩頭。

「……在你向我提出交往要求的隔天,你曾經說過,為了彼此著想,我們必須更深入了解對方,是嗎?」

「是的。」月森點點頭。

「要做出結論的話,等到這之後也不遲。你是這麼說的吧?」

「是的。」月森瞇起雙眼。

「要談約會還早得很呢。很遺憾的,我現在仍然不太了解你。」

「你到底想了解我哪一點呢?」

你的一切——我很想這麼回答。但從月森自信滿滿的微笑看來,答案似乎只有一個。

「是你殺的吧?」

隨後,月森從數公尺高的立體攀爬台上方,朝向深藍色的夜空——飛了起來。

她肩上的披肩彷佛天鵝的翅膀般向左右伸展開來。而月森則像從翅膀上脫落的一根羽毛,緩緩地降落到地上。

「你接下來究竟打算開始做什麼呢?」

「這個嘛,硬要說的話——」

我做出思考的模樣,並用一如往常的撲克驗答道:

「——我打算解開名為月森葉子的謎題。」

在我視線的前方,月森如往常一般,臉上帶著若無其事的笑容。

「哦?這似乎比約會更令人感興趣呢。」

這樣的月森葉子恰到好處。對我而言是個再完美不過的對手。

我一度做出「月森葉子並沒有殺害任何人」的結論。

因為我確信她不是會犯下殺人罪行的愚蠢人物。

然而,在某個具有優秀洞察力的男人出現後,情況卻完全不同了。虎南接二連三提出的疑點和矛盾之處,隨即推翻了我所導出的結論。

持有殺人配方的我,極為了解月森葉子的我,會再次開始懷疑她,或許可以說是必然的結果吧。

為何我過去會判斷她是完全清白的呢?

實際上,當初確實有不少情報,足以讓我判斷月森的母親就是殺人兇手。舉例來說,殺人配方便是由她所撰寫的。然而我發現,這些內容並不足以證明月森本人的清白。

最大的原因在於我。

我現在才察覺到,當初自己的心中或許存在著「如果月森沒有殺害任何人就好了」的強烈想法。好不容易才發現月森葉子這個讓自己深感興趣的對象,因為不想失去她,所以我便以「她是清白的」這個論點為前提,而展開一連串的妄想吧。

也就是說,我發自內心的願望,讓她成為一個清白的存在。

坐在護欄上的我,看著前方坐在水藍色鞦韆上的月森葉子。

我淡淡陳述起自己懷疑她的理由。

餐飲學校在絕妙時機打來的電話。月森設成震動模式的手機。回到自宅時,她最先採取的行動不是尋找母親,而是跑去拿毛巾的不自然之處。遺書並非用手寫方式,而是以電腦打字來完成。以及月森刻意讓我成為第一個發現遺書的人物等等。

而月森也只是靜靜地聽著我的說明,並沒有待別做出肯定或否定的反應。

在聽完我的說明之後,月森露出一副似乎在沉思的表情,眼神遊移在夜空中。隨後,一語命中地問道:「這些該不會是你從虎南先生那裡聽來的吧?」

我點頭。如同她的判斷,我的說明大部分都是在和虎南的對話中所出現過的內容。

「不過,這些都是我能夠接受的內容。你就當作是我個人的意見也無妨。」

月森臉上浮現吃驚的神情。

「原來你們倆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討論這些呀。」

月森瞪著我,微微噘起雙唇。

「好過分啊,竟然兩個人聯合起來懷疑我。」

「不。」我搖搖頭。

「這已經跟虎南先生沒關係了,懷疑你的人只有我而已。」

「哦~」月森表現出有些佩服的反應。

「你竟然能夠讓看起來絕對不會輕言放棄的虎南先生停止懷疑我。你究竟是對他施了什麼魔法呢?」

我避開「戀愛配方」不談,以「都是你給的提示的功勞」含糊帶過。

「如果想要了解對方的想法,只要思考『如果換成自己的話會怎麼做?』就好了。」

實際上,如果沒有她的這句話,我現在恐怕還無法從名為虎南的迷宮中脫困吧。

「我有給過你什麼提示嗎?」

月森露出微笑,帶著幾分慈愛的眼神,讓她彷彿像個為弟弟的成就感到開心般的姐姐。

所以,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原來的確是月森給了我提示嗎?

既然她能夠看穿我剛才的一番話全都來自於虎南的判斷,那麼,她理所當然會知道我和虎南正在懷疑自己。

倘若以此為前提來回顧之前的事,那晚的她,可說是一名衛於心計的女演員。

公然和我鬧脾氣的行為,很不像月森本人的作風;而忽然將話題轉移至虎南身上,的確也有些不自然。

雖然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了,不過,我似乎再次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我也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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