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004 龍之爪

在明亮的月光之下,西奧博爾德來到林道旁的小溪邊,蹲下身子,把左手浸到了溪水裡面。

覆蓋著龍鱗的左手還是如同燒傷了一般痛疼。可是,和燒傷不同的是就算用溪水冷卻,痛疼感卻沒有絲毫的減輕。雖然原本就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但還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惡魔康蒂和《殘月之龍》格麗澤爾達。西奧博爾德正尋找著她們,但由於不知道她們目的的緣故,究竟該去何處搜尋,完全沒有頭緒。在銀龍的力量喪失殆盡的現在,無法靠嗅覺來發現惡魔的蹤跡,自然也就找不到康蒂的氣息了。

幾乎是茫然無措的狀況之下,唯一的線索是格麗澤爾達離開時的那個方向。如果那是對方故意為之的舉動那就很可能是聲東擊西的戰術,不過反正也沒什麼別的能做的事情,只能追逐這看不見的痕迹。

可是,除了沒有頭緒這一點之外,還有另外的阻礙擋在自己的面前。那是手上的龍鱗。

燒傷一般的疼痛,痙攣。忍耐了一陣之後疼痛的波浪會逐漸退下去,可是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波峰之間的間隔開始變得越來越短。就好像是在提醒著自己生命的時限一樣。從吉雷薩那裡得到的祝福的效力已經開始逐漸消失了。

另外一個問題則是外貌。

最適合擁有人類外形的格麗澤爾達躲藏的場所是人潮擁擠的城市。銀龍吉雷薩沒辦法靠近人多眼雜的地方,想要甩開追蹤是很容易的。於是西奧博爾德也進入了她逃跑方向上的某個城市,可是衣服沒辦法遮住手上還有臉上的龍鱗,結果看到了龍鱗的人們紛紛發出了「怪物啊」這樣的慘叫。

彷彿是惡靈顯身一般的騷動,到後來還出現了大聲喊叫著把他抓起來,殺了他的人們。無可奈何之下,西奧博爾德只能逃到城市附近的森林裡面躲藏起來,可這麼一來根本就沒法追蹤格麗澤爾達了。

難道只能就這樣無所事事的等死嗎。

這樣的念頭在大腦中一閃而過。可現在還不能放棄。那日,在罌粟花海一別之後,她依然帶著年幼的孩子頑強的生活著吧。作為公主而出生,一路走過來那個人。西奧博爾德把那樣的她扔在了無依無靠的大陸上之後,就離去了。

就算不能實現陪伴在他身邊的願望,至少也想用銀龍的力量守護她們兩個。想要在她們的身上施以銀翼的祝福。做出了那樣的約定。所以,無論如何不能死在她們的前頭。

用右手捲起左手的袖子——一直卷到接近肩膀的位置。用指尖觸摸著那裡殘留著的淺淺印跡。

這是唯一一處眼睛能夠看見的,同時也是手能夠觸摸到的,她的痕迹。她縫合了自己被弓箭貫穿了的傷口。

「艾瑪波拉……」

這是紅色花朵的名字。是西奧博爾德替她起的名字。和纖細而又弱不經風的外表不同,只要紮根於土,就會將周圍一整片全都染成紅色的,具有頑強生命力的罌粟花。

觸摸著縫合的傷痕,似乎她就在這裡。所以,現在絕對不能放棄。

頻繁的觸摸這一道傷痕,是因為內心產生了動搖的緣故。如果說最終無法取回力量,消失了的話,那麼就算是只剩下些許時間,也想要見她一面,想要去到她的身邊。這裡距離和她離別時的那塊土地也不遙遠,這更加重了西奧博爾德的動搖。

「艾瑪波拉……你現在,過得如何?艾倫還好嗎……」

難以抑制的思念飄落在溪面上,隨著溪水靜靜流淌。

像這樣待在溪邊,就會有種非常懷念的感覺。在潺潺的流水聲伴奏之下,似乎能夠聽到她優美的歌唱和少女開朗的笑聲,不禁豎起了雙耳傾聽。

可是,傳入自己耳中的是拍打著空氣的振翅聲。散發著如同月亮一般明亮的銀色光輝,來到了自己的背後。被翅膀扇動了的空氣夾雜著地上的塵土和溪邊的雜草飛了起來,溪面上也產生了寬闊的波紋。西奧博爾德抬起手,捂著臉,遮擋揚起的塵土,等到風止之後,轉過身來。

根本不用問是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吉雷薩。

『找到她們了嗎?』

沒有寒暄,沒有問候,直接了當的提問。西奧博爾德搖了搖頭。

「這副樣子根本沒辦法靠近人類聚集的地方。一不小心就會被人們處以私刑。」

回憶起白天發生的事情,苦澀的說道。吉雷薩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我也沒注意到這方面的問題。被蕾切爾一說才發現——用這個就沒問題了。』

說著,吉雷薩把用尖爪靈巧的抱著的布料扔了過來。布料在空中舒展開來,最終像被子一樣披在了西奧博爾德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在什麼地方撿回來的,是一件已經相當破舊了的毛織外套。單靠一塊布料就遮蓋了全身的簡單設計,頭巾也連在領子上。的確,穿上這件衣服的話,手就能藏起來了,再披上頭巾,臉頰上的龍鱗也不會被別人看到。立刻試穿了之後,雖然長度還是有點短,不過勉強算是遮住了龍鱗。確認了之後,吉雷薩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這樣就行了。還有,這個你也拿著。』

吉雷薩又扔了什麼東西過來。伴隨著清脆的聲音落在溪邊草叢中的是,一把劍身稍稍有些彎曲的長劍。

包裹著羊皮的木製劍鞘。完全沒有裝飾的樸素長劍。

為什麼把這種東西送給自己,困惑的將劍拿到手中之後發現,劍的重量輕的不可思議。難道是模具劍嗎,懷著這樣的疑問從劍鞘中抽出劍身,結果立刻被一股驚愕之情襲擊了。

單刃的彎刀,散發著銀色的光芒。而且,不是那種金屬的光澤。

彷彿是從內部滲透出來的銀色光暈,這是自己非常熟悉的——銀龍從月神那裡獲得的月之磷光。

「這是……?」

『蕾切爾給你的。那傢伙心靈手巧啊。好像是用自己的爪子打磨出來的。畢竟單純的鋼鐵是沒辦法斬殺惡魔和《殘月之龍》的。你應該會使劍吧?』

對於吉雷薩的問題,西奧博爾德以點頭作答。可是幾乎感覺不到分量的劍實在讓自己放不下心。不過素材不是鐵,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除了用這把劍斬殺,就沒有別的取回力量的方法了嗎?」

惡魔康蒂故且不提,《殘月之龍》的格麗澤爾達和自己一樣,原本是個人類。是為了實現某個願望才追求力量的人類。

西奧博爾德想要守護某人。如果說格麗澤爾達也有著相同的目的,那麼自己斬殺她到底算不算是正確呢。自己通過這樣的方法取回了力量繼續活下去的事情,被拋棄在那座罌粟花海中的她知道了的話,她又會怎麼想呢。所以想要儘可能的避開這樣一個選擇——可是。

『不要躊躇,西奧博爾德。』

看透了西奧博爾德內心想法的吉雷薩用嚴厲的語氣說道。

『你還很年輕。只要還活著,或許就能迎來回到地面上等待著你的人的身邊的日子。你的妻君應該還在等著你吧。』

「……還不是妻子。」

把刀重新放回鞘中,西奧博爾德回答道。

化為銀龍之後,吉雷薩就成了類似師父一樣的存在,在自己對於銀龍的工作還一無所知的時侯,就已經問過了自己這個問題。一開始西奧博爾德以為這是某種必要的問題,於是就老老實實的回答了對方,結果並不是這樣。吉雷薩在空閑的時侯,似乎常常會去等待著西奧博爾德的人所在之處巡視。還不怎麼熟悉工作的西奧博爾德光是聽從主人的指示就已經是忙得不可開交了,基本沒有什麼空閑的時間,所以對他是非常感謝的。

『沒什麼區別。你還有著屬於自己的歸處,西奧博爾德。妻子一直都在等待著你。所以不要躊躇。』

吉雷薩的聲音切實地讓人心痛。

在那片大地上,已經沒有等待著他的人了。

吉雷薩大概從沒有放棄過。在等待著他的人死去之前,從沒有放棄過希望。

然後,在這樣一份願望再也無法實現的現在,他把自己的過去投影到了西奧博爾德的身上。把自己未能遂願的思鄉之情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並沒有被人強加了的被迫感。因為西奧博爾德自己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回到地面上去。

大概大家都是這樣。不僅僅是吉雷薩。現在不在此處的銀翼聖女蕾切爾也一定,沒有放棄。相信著回到被自己拯救的弟弟的那一天一定會到來。

可是,吉雷薩是兩千年,蕾切爾是一千年,他們始終侍奉在月神的身邊。這是怎麼一回事,實在是再明顯不過了。

『西奧博爾德,我也不是不知道你的猶豫。《殘月之龍》和我們一樣,原本也是人類。可是,你想想看。他們和我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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