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06 水面之月

當希帕緹卡在小屋內換衣服的時侯,西奧博爾德從柜子裡面取出生火道具,來到小屋外,生起了一堆火。手握著被加工過的黃鐵礦,和石英相互摩擦,飛濺出來的火花點著了作為引火物的乾燥雜草和樹皮。然後在火堆的周圍,圍著一圈被穿刺在樹枝上的魚。為了讓火能夠旺盛的燃燒,艾倫從附近收集了不少柴火回來。

過了一會兒,希帕緹卡穿著袖口非常大的連身修道服走了出來。幾乎拖到地上的下擺還能夠用腰帶來調節一下,可是袖口就沒辦法了。畢竟是穿上了男人的衣服,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比手臂更長的袖子把她的手也完全藏了起來。

把被浸濕了的衣服掛在小屋附近的樹枝上面,希帕緹卡走到了火堆旁取暖。

沒過多久,魚的表面慢慢烤熟,發出了嘎巴嘎巴的聲響,肉汁從起泡的內側滿溢了出來。為了以防萬一,一直等到魚的尾巴完全變成焦黑才停止燒烤。

西奧博爾德把第一條魚拿到手裡給另外兩人做了示範。握著樹枝的兩頭,一口咬住魚肚。甜美的淡白色魚肉露了出來。雖然烤焦了的魚皮吃起來有點苦,不過這正好蓋住了河魚特有的土腥氣。

看到了之後,希帕緹卡也學著他的樣子。可是,剛烤完的魚燙得入不了口。結果,希帕緹卡只能等魚冷卻下來,同時幫艾倫把她的那條魚切開,放進碗里。

或許是由於餓了很久的緣故,三個人很快的就把捕到的魚吃了個精光。因為至今為止只有草莓能夠果腹,這樣一頓久違了的大餐讓三人重新獲得了活力。為了晚上的那一份,在太陽下山之前,西奧博爾德又一個人跑到河邊去捕魚,這次他的收穫比中午更豐富。

希帕緹卡和艾倫也很滿足。特別是艾倫,似乎是從來都不曾吃的這麼飽過,在晚飯結束之後立刻就開始打起了呼嚕。西奧博爾德和希帕緹卡也都同樣泛起了睡意。把艾倫放到了小屋裡的床上讓她睡著之後,兩個人也自然而然的睡著了。

可是,到了半夜,西奧博爾德醒了過來。艾倫依然靜靜的躺在由枯葉鋪成的寢床上,呼吸聲非常規律,一臉幸福的模樣。不過應該躺在她身邊的希帕緹卡此刻卻沒了人影。

咔啦,從小屋外面傳來了鎖鏈的聲音。

什麼時侯跑到外面去了呢。發覺就算她弄出了一點聲響自己也不會醒來的西奧博爾德嘆了口氣。

希帕緹卡也是一樣。比起之前,她開口的次數,展現出來的表情都增加了許多。

不,不對。應該是說至今以來她都對於西奧博爾德感到過分的恐懼。因為害怕稍有頂撞就會受到非常過分的對待所以才這樣提心弔膽的順從著自己。

但自從西奧博爾德負傷,不得不依靠她之後,這樣一種害怕的感情開始慢慢消失。這幾天以來,兩人已經逐漸形成了對等的關係,能夠在平等的狀況下進行對話。所以,她也不再畏懼西奧博爾德。

摻雜著遠處傳來的瀑布水聲,咔啦咔啦的聲音響個不停。都這麼晚了,還在做些什麼呢。頭巾還留在小屋裡面,也不像是跑到河邊去洗東西了的樣子。

拿過放在一旁的劍,西奧博爾德站起身來,打開了小屋的房門。

「啊,醒過來了?」

打開房門之後,差點就和正站在門外想要進屋的希帕緹卡撞了個正著。或許是因為在自己觸摸之前門就自己移動了,她有些吃驚的問道。

正想張口問她這麼晚了還在做些什麼,不過看到了一眼就明白了。希帕緹卡上身穿著之前的麻織衣服和山羊皮的外套,手裡抱著修道服。

「換衣服嗎?」

「嗯,剛剛覺得也差不多快乾了。」

說完,希帕緹卡面露苦澀地笑了。

「修道服下擺和袖子都太長了,穿著很不舒服。明明一開始的時侯是那麼的討厭這身衣服,但是換上的那個瞬間,『啊,果然還是這樣比較舒服』,產生了這樣的感想呢。就好像已經穿了很多年,非常熟悉了一樣,真是不可思議。」

的確,最初讓她換上這身衣服的時侯,她一邊顫抖著,一邊憤怒的說過,讓我穿上這樣的衣服是想要羞辱我嗎,這樣的話。那個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哀可憐的人的她,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喀啦,鎖鏈發出了聲響。這是西奧博爾德為了讓希帕緹卡順從而給她戴上的。現在,每當聽到這股聲音,他都會不由自主的產生自責的情緒。

「稍微等一下。」

說著,西奧博爾德就轉身回到了小屋之中。希帕緹卡站在門口,微微歪著腦袋向內望去。

西奧博爾德把存放在柜子之中的裁縫道具箱和打火道具拿了出來,再一次來到了屋外。

不斷的將黃鐵礦和石英相互敲擊,濺出火花,引燃了乾燥的雜草。然後把白天收集回來的柴火添加進去,火勢漸漸變旺。

「坐在這裡,把手伸出來。」

希帕緹卡把修道服放在一方,聽話的坐到了西奧博爾德的面前,然後伸出了雙手。西奧博爾德把劍和道具箱放在一邊之後,也坐到了她的對面。然後從道具箱當中取出縫衣針,握住了希帕緹卡的手腕。

看到西奧博爾德取出縫衣針之後,希帕緹卡的身子變得僵硬起來。試圖甩開他的手,為了不讓她逃走,西奧博爾德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不用怕。不會刺傷你的。」

安慰過希帕緹卡之後,借著明亮的月光和篝火,尋找著手銬上面小小的鑰匙孔。然後將縫衣針的針尖探入了接縫旁的開口當中。

呲呲的金屬摩擦聲響起。一邊在頭腦當中描繪著鎖的構造,一邊用縫衣針在鎖眼當中尋找——伴隨著喀嚓的一聲,手銬被打開了。乘著頭腦中的記憶還很清晰,用同樣的手法打開了另一隻手腕上的鐐銬。

看著被解放了的雙腕,希帕緹卡一臉困惑,什麼都說不出來。接著輕輕的撫摸自己的雙腕確認這個事實,猶豫地低聲問道。

「……這樣好嗎?」

「已經壞了,戴著也沒任何意義。而且這樣你會很不方便吧?」

「也對……謝謝。」

希帕緹卡微笑著回答道。

為什麼,要道謝。為什麼,會微笑。

她的言辭和笑臉,敲打著西奧博爾德的心房。就好像被針尖徹底玩弄了的鎖眼一樣,呲呲的悲鳴著。

明知自己做出了無法被原諒的舉動,卻用捨棄了無用的東西的態度來無視自己的罪惡。這是多麼的卑鄙膽小。

「……對不起。」

西奧博爾德生硬的說道,希帕緹卡吃驚的睜大了眼睛。畢竟,這意味著西奧博爾德現在,對於自己對於希帕緹卡所作出的一切進行道歉,意味著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後悔。

不過,希帕緹卡微微的搖了搖頭。

「不對,犯了錯的人是我。你所以會發了那麼大的火,都是因為我說過的那些話。」

深感羞愧的低著頭,放在雙膝上的拳頭緊握著,她懺悔似的聲音繼續道。

「我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無知到就連無知這種事情是那麼的可恥,那麼的可怕都不知道。我所做過的一切一切,居然讓艾倫吃了那麼多的苦……確實,我覺得你很可怕,也曾經有過痛苦的回憶,可是如果沒有這些經歷,那我現在還是一個不知羞恥的愚者。在艾倫遇到危險的時侯,肯定也不會想到要去救她,而是只顧著自己逃跑了吧。能夠讓自己變成現在這樣我覺得真是太好了,所以,謝謝你。」

「我……可是殺了你家人的男人的弟弟。」

她應該並沒有忘記發生過的那一切,感謝這種話,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夠說出口的。可是,希帕緹卡又一次搖了搖頭。

「母親還有其他人們的死,和你沒有關係吧。因為,你沒有辦法對哥哥的決定提出抗議吧?雖然人家都說窮鼠噬貓,可這之後會變成怎樣呢。我覺得,如果不知分寸的惹怒貓的話,是會被殺掉的。如果已經有了赴死的覺悟,那麼這或許這樣也無所謂,可是在你的身邊,還有對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在,對吧。所以你是不可能做出同無法戰勝的對手拔刀相向這種有勇無謀的行為來的吧?」

西奧博爾德不禁屏息。為什麼她會知道。

「你睡著了的時侯,在夢話裡面提到過,洛莎麗這個名字……對你而言,她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吧。」

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動搖,希帕緹卡直接給出了答案。如果是這樣,要她不記得才更難。可是,不知何故,她低著頭,似乎在忍耐著什麼。雖然對此感到困惑,可是不回答剛才的那個問題就有點說不過去了,西奧博爾德點了點頭。

「沒錯,是很重要的人——洛莎麗是我的妹妹。」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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