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04 改悟之祥

目光迷離,腳步沉重。

儘管如此,西奧博爾德被一股強烈的想要儘快進入深山的衝動驅使著,儘可能的加快腳步。躲藏在一個不會被人發現的隱蔽場所,這是受了傷的被追擊者的心理呢,還是動物的本能呢。

不過,因為太過著急,都沒怎麼注意周圍的情況。在陽光被高大的樹木遮蔽了的昏暗森林之中,為了趕上西奧博爾德的速度而不得不小跑著前進的希帕緹卡一腳踩在了窪地之中,摔了一跤。牽著她的手的艾倫也受到了牽連,一起倒了下去。

沒有了鎖鏈,很難掌握相互之間的距離感。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落下那二人自己一個人跑到了前頭去。

希帕緹卡和艾倫都已經氣喘吁吁了。西奧博爾德的情況也差不多,所以,他不打算強行的將兩人拉起來。

「稍微,休息一會兒吧。」

「嗯……」

希帕緹卡虛弱的點了點頭,回答道。

其實,真正需要休息的是西奧博爾德也說不定。明明就在根本沒有道路的山林之中急速穿行,身體卻還是一點都不覺得溫暖,甚至有些發寒的感覺。

希帕緹卡輕輕拍掉因為摔跤而沾在艾倫衣服上的泥土。可是,這麼一來不僅沒有讓衣服變得乾淨,反而更加髒了。因為,她的臉和手腳都在火場上熏上了一層厚厚的煤灰。

希帕緹卡那一頭漂亮的金髮,也因為沾上了煤灰而出現了斑點狀的花紋。

直到此時,西奧博爾德才發現把她的臉染髒的污漬不僅僅是黑色的煤灰。左臉上像一條細線一樣不住流下的是赤黑色的血液。再仔細一看,額頭上似乎有著被刃物割傷的痕迹。

被劇烈的疲勞感侵襲著,西奧博爾德的意識有些模糊,他無意識的把手伸向了希帕緹卡。

突然之間,原本正用手指替艾倫拭去臉上煤灰的希帕緹卡劇烈的顫抖著縮起了身子。死死的閉上了眼睛,抬起雙手護住了頭部。

就好像正受到蜜蜂的攻擊一樣。對於她這樣一種出乎自己意料的過度的反射性動作,西奧博爾德非常吃驚的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就連提問都做不到,一動不動的停在那裡。過了一會兒,希帕緹卡顫顫悠悠的睜開了眼睛,從雙手之間的縫隙向西奧博爾德投來了恐懼的視線。懸掛在手腕上的鎖鏈殘骸,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看到這股眼神,西奧博爾德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她以為自己會被毆打。對於西奧博爾德伸向自己面部的手,反射性的感到害怕。

西奧博爾德注視著被拒絕了的自己的手。手掌中,掌摑希帕緹卡時的感觸又一次蘇醒。同時,在自己的胸中,產生了一股心如刀絞的疼痛感。西奧博爾德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感到疼痛。

看著對著自己的手掌發獃的西奧博爾德,希帕緹卡的臉上浮現出吃驚的表情。原來並不是想要打自己,她放下了雙手,原本緊繃著的身體也放鬆了。

「那個……什麼事?」

聽到納悶語氣的提問之後,西奧博爾德從沉思之中驚醒。看著希帕緹卡的臉,反思自己正在做些什麼。

「不,沒什麼……」

為了掩飾自己的真實感情,挪開了視線。可是移動了視線之後,卻不可思議的和正眨著眼睛的艾倫四目相對。不知何故,被淡褐色的眼瞳注視著,產生了一種非常微妙的害羞情緒,最終還是坦白了。

「……就是想看看你的傷口。」

說完,西奧博爾德因為自己的詭異想法而感到混亂。既然不是無法用自己的雙腳行走的重傷,希帕緹卡受了什麼傷跟自己根本就是沒有任何關係的。

似乎沒有察覺到西奧博爾德正因為把握不住自己的感情而感到困惑,希帕緹卡用指尖摸了摸額頭處的傷口。一陣刺痛感傳遞開來,她皺了皺眉頭。

「應該是在那個時候被劍尖劃破了。不過,沒關係的,只要不去碰傷口,就不怎麼痛。」

出現在頭上的傷痕,雖然程度並不是很嚴重,但是出血量不小,結果看上去就像是很駭人的傷口了。

希帕緹卡用手縷了縷頭髮,把傷口遮擋住。

看上去誇張,但其實並不是什麼很嚴重的傷口。可是,西奧博爾德為了探明自己內心產生的這種不可思議感情的真相,再一次把手伸向了希帕緹卡的額頭。

這次她沒有避開,也沒有用雙手保護頭部,只是身體稍稍有些僵硬。雖然被煤灰染成了斑點狀,但頭髮的感觸依然很滑順。撥開發絲,確認到傷口的確很淺之後,西奧博爾德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

並不是因為輕傷的緣故。而是因為她讓自己觸摸了頭髮。

他越來越搞不明白了,為什麼,自己為什麼會為了這種事情感到安心?

乾脆不去搞明白這種混亂究竟來自何處,西奧博爾德保持著平靜的神情,假裝成正在確認傷口狀況的樣子。

「沒錯。這樣的話,就算放著不管……」

應該也沒關係。雖然是打算這麼說的,但是話到了嘴邊卻沒能說出口。身體就好像失去了體重一樣變得輕飄飄的,雙眼一黑,在失去意識之前,聽到的最後一絲聲響是希帕緹卡在耳邊的驚叫。

不過,很快就重新恢複了意識。回過神來,西奧博爾德發現自己好像擁抱著希帕緹卡一樣倒在她的懷裡。

「不、不要,幹什麼……!?」

發出了顫抖的聲音,希帕緹卡試圖將西奧博爾德從自己的身上推開。可是,她在看到了自己的手心之後一下子驚呆了。

「這血,不是戰鬥中沾在身上的……!?你的傷勢才更嚴重啊!這是怎麼回事……!」

希帕緹卡握住了西奧博爾德左手,在她的指縫之間,血液正不停的從傷口當中湧出。原本纏在傷口上的布條,似乎是在行走的過程當中鬆掉了。之所以會覺得頭暈目眩,身體發寒,都是失血過多的緣故。

「……沒什麼大不了的。是我自己疏忽了……」

說著,西奧博爾德強撐著沉重的身體重新站立起來。可是,他立刻又被一陣暈眩襲擊,踉蹌著晃了幾下。沒辦法支撐自己的身體,背靠在了一旁的大樹上。然後,癱軟的滑了下去。

「西奧,西奧,怎麼了?」

不安的皺著眉頭的艾倫搖晃著她的小手。在她的身邊,希帕緹卡手足無措。

「啊,怎麼會這樣……我,我該怎麼辦……」

話音剛落,希帕緹卡突然失聲。然後看著垂在自己手腕下鎖鏈的殘骸。

束縛著自己的鎖鏈,還有監視著自己的人都沒有了。她發現了這一點。

希帕緹卡沉默的注視著西奧博爾德。雖說西奧博爾德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但是他還是能猜想得到希帕緹卡下一步的行動。果不其然,希帕緹卡慢慢地朝後退了兩步——然後猛地轉過身去跑開了。

果然,逃跑了嗎。

這是毫無疑問的,畢竟西奧博爾德的使命就是把她推下谷底殺死。

「西奧,沒事嗎?」

被留下的艾倫,握著西奧博爾德下垂著的手。艾倫的手心非常溫暖,甚至有些發燙。

不,不對。這是因為西奧博爾德的手太冷了。是因為失血太多而發冷。如果沒有艾倫手心傳過來的溫暖,西奧博爾德大概已經輸給了寒冷而失去意識,現在,他總算還能保有自我。

過去,曾經也有過這種溫暖的感覺。那是在什麼時侯,誰給予自己的溫暖呢。

啊,對了,那是在小時候。守護在染上了風寒的自己身邊的母親——還有,洛莎麗。

不要靠近,不然會被傳染的,拒絕了西奧博爾德的母親和侍女們的提醒,洛莎麗一直守護在西奧博爾德的身邊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因為發燒,明明應該是西奧博爾德的手心更熱,但洛莎麗的手心還是讓他覺得溫暖。

西奧哥哥大人,他回憶起洛莎麗曾經這樣呼喚著自己。直到西奧博爾德退燒為止,年幼的洛莎麗一直都握著自己的手,不停地呼喚著自己的名字。

一定要回去。

一定要回到洛莎麗的身邊去。

決不能讓她為了艾賽維納的繁榮而犧牲。決不能讓她成為拉德的棋子。嫁給素未蒙面的男人,一旦兩國之間發生了爭端就成為要挾本國的人質,洛莎麗不應該擁有這樣的未來。

至今為止,一直都是洛莎麗在保護著西奧博爾德。所以,西奧博爾德想要守護洛莎麗的未來。小時候,她曾經帶著天真的笑臉說過,等到長大了之後要成為西奧哥哥大人的新娘子,怎麼能把這樣的她交給會把她當作交易物品來看待的男人。等到能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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