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13~1926 :成熟歲月1913~1926 :成熟歲月-4

漢口 ,1915年1月18日

親愛的媽媽:

我溫柔而堅決地埋怨你。我今晨收到你12月17日的來信。你有勇氣,但容我說你不妥當,將這件我最應該了解的事情瞞了三個月。你以為這樣做會對我好些,其實你沒想過,這遠不能讓我平靜,反而這是一種讓我生活在持久憂慮中的好辦法。只要一想到也許你沒有把你和他遭遇的一切都告訴我,我心就不安。我已經夠擔心你了,不用你用這些無用的小謊言來增添更多的擔心。我請求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無論你們有什麼事情,都要坦誠告訴我。如果你愛我還不足以與我分享傷痛,那你向誰去訴說?我總以為我們是無所不談的,當我親愛的媽媽有了傷心事,她會告訴她的大兒子,同樣,當兒子想哭的時候會依靠媽媽的肩膀。我是個男人,但我能懂女人的心,而且我敢說,既然我是你的作品,我值得你敞開胸懷。別讓我去看「通告」式的信,像戰況報道,你的信告訴我的連我想知道的十分之一都不到。那是怎樣的腦部問題?還有希望嗎?我們應當小心什麼?什麼時候發作的?我們的病人住在哪所療養院?誰照顧他?

而你,親愛的媽媽,你怎樣了?你需要點什麼?物質生活怎樣?我從未問過這些細節,以為如果你想讓我知道會自己告訴我。如今我有權利也有義務了解,如果疾病使父親無法照顧母親,兒子應該接替這榮譽。你已經知道我目前的收入可以毫不拮据地應付兩份支出,我的錢不會有比這更好的用途,如果你說「我需要……」,沒有比這更讓我高興的事情了。

漢口,1915年 2月4日

星期六,我們慶祝頒布共和國總統選舉的新法。這選舉真奇怪!選舉團的一百名成員,由兩院各選出一半,其中一院是政府任命,另一院由政府支配。這一百名成員從四名候選人中進行推選,一個是前總統,另三個可能是前總統指定的候選人。前總統指定候選選人的過程是這樣的:將三個人的名字寫在一張羊皮紙上,再將這張羊皮紙將封在一個金柜子里。金柜子放在一間磚砌的房間里。對房間和鑰匙還有一系列支配措施,就像一部連載小說!當然,總統寫下的人要麼是自己人,他們會拒絕給予他們的榮譽;要麼是自己兒子,兒子不會拒絕;要麼就是大家都不可接受的人。所以現在就可以確定,他,還有他的後世子孫,擁有永遠的權力!

漢口,1915年 3月1日

昨天是正月15,在菩薩像前燒掉寫著符咒的黃紙,人們就能從菩薩那裡得到想要的一切。由可愛的馬克領著,我去參拜了漢陽的一座大寶塔。大寶塔里大約有二百個和尚,或許還有三四百尊者像。只是,我的虔誠沒有得到回報,我這一年註定要受窮。原因是我的帽子掉在地上,還沒等到我撿起來,就有個女人跨了過去。如果我先將帽子戴到那女人頭上,再戴回自己頭上,就能避免壞運氣,而且我肯定會發財。只是我不知道這一點,立刻將帽子戴回頭上,這讓在場的中國人都很高興。多好的故事!我要結束信了,因為不想說達達尼爾海峽的進攻。

漢口,1915年 5月19日

親愛的媽媽:

今天是大日子……什麼大日子?今天碰巧有兩個人會去屠氏夫婦家,她們會戴點手鐲戒指一類的裝飾物,還有一張寫著朱斯特·王的姓名年齡的紅紙。就像是偶然發生的事情,屠家沒想到,但會準備豐盛飯食,同樣還有準備一張寫了瑪利·安娜小姐名字年齡的紅紙。吃完飯,說過慣常的恭維話以後,兩位媒人會重新去朱斯特家,在那裡他們會同許多賓客吃另一頓飯。訂婚就完成了。雖然我已經拒絕擔任媒人角色(中國俗語中說媒人總是替罪羊),但我整整一個禮拜都在奔走。其實,我不看好這樁婚事,我越來越擔心,那位小姐並不理想,從多個方面看都是。說真的,差一點就全完了,中國神甫過於催促(與談婚兩三個月的習慣相反),我們還沒辛苦一切就定下來了。我借口不方便,拒絕了今天的喜慶邀請,因為說實話我享受不了這種聚會。至少,我很高興有機會更好了解我的教子,這個乖孩子對我表示信任,一種子侄輩的放心和尊重,我很受感動。如果我有兒子,我希望他們在結婚的時候對我說這孩子說過的話,說他們對上帝有激情和信念。

天津,1915年 8月15日

親愛的媽媽:

顯然,同中國人一起,必須要想到一些出人意料的地方。其實是我們錯了,我們企圖用我們的而不是他們的看問題的方式來裁判他們,因為我們並非用同樣的尺寸衡量事物。中國人認為他們採取的態度是完全自然的。僅有這麼幾則這類故事就可了解他們的性格。我們要求坦誠,他們講面子。我們不能去除這些,那就讓我們為他們做我們所能做的。

團里的情況仍舊是愚蠢加無能。命令不清,回令遲滯,軍官普遍膽怯或無能,一個上校就能稱草頭王,甚至不與本地領事打招呼。一塌糊塗。自然是這些「弟兄們」做「犧牲品」。今晨,他們讓我們提前半小時起床去靶場,訓練結束才想起今天是節假日,大家應當休息的。所有這些讓士兵們對上司沒好印象。

天津,1915年 10月13日

親愛的媽媽:

也許我最後一次從此地給你寫信。確實是要讓我去北京,調我去16團在那個城市的分隊,那裡大家幾乎不做什麼,我有空可以在公使館工作。這還是傳言。讓我們等著吧(我一點不著急,我向你保證)。

儒勒調職的消息被證實,此後他到了北京。他曾害怕某一天被調往這個城市,現在將厄運往好處看,他可利用這個機會參觀紫禁城——他稱為「老皇宮」,或者頤和園。但儒勒怎能忘記數千公里外的歐洲正在血與火之中?不管怎樣,他母親沒少批評他,指責他用玩笑語氣講述著「日常生活的無聊小事」。儒勒辯解說無論情況如何,他都同情那些有資格被同情的人。至於他所表達的好情緒,是從戰士們那裡得來的,「在屠殺場中」,他們發表嘻笑怒罵的報紙,名字就說明了戰士們的心態——《暴笑》,《大兵炸彈》……無疑為是為了驅除恐懼。

但此處文稿主要表現母子的矛盾狀況。因為雖然儒勒應徵並被迫參加軍訓,他意識到自己是享有特權的,甚至將自己列入他稱為「離開火線在遠東」的人。相反,他63歲的母親生活在巴黎,「沉浸」在戰爭氣氛中。她本人加入援助「大兵」的行列——寄給他們食品和一些必需品。我們可以理解,她讀到兒子的旅遊彙報時所感到的困惑。

雖然儒勒遠離了日益陷入塹壕戰的恐怖的「血腥歐洲」,卻生活在正上演著「政治鬧劇」的中國的重大變動中。袁世凱耐心地創造了為自己復辟帝制的條件,遭遇到阻止他的意圖的反擊。反對勢力萌芽於1914年8月,當時日本向德國宣戰並踏足中國領土,進入1897年以來被德國佔領的山東半島。一個帝國主義代替另一個,日本擴大利益,佔領了仍屬中國的領土,向袁世凱提出《二十一條》,要求承認其在山東、東北和內蒙的權利。袁拒絕與國內敵人聯合,後者卻準備結成聯盟支持他,因為意識到中國無法對抗日本,袁向日本的最後通牒讓步,他的退卻是絕不能原諒的。

1915年12月,國會全票通過復辟帝制,反袁力量聚集。袁的前部長、雲南總督鄭重要求袁堅持共和並處決那些王朝復辟的支持者。袁拒絕請求,雲南宣布獨立,成立「護國軍」,總督率軍遠征,使鄰近的四川獨立。自此,獨立的通報在全國各省不斷增加。正如儒勒用生動的辭彙向母親描述的:「袁世凱是靈活的人絆在了橘子皮上。」

北京,1915年11月3日

親愛的媽媽

我星期六到了這裡,還說不岀有什麼印象,因為還沒安頓下來。目前睡在營房,但這個周六可以住進公使館的樓里。孔蒂夫婦一如既往地歡迎我,說好軍務空閑的時候我會在領事館工作。現在我從哨位給你寫信,不大累人的差事,我完全不習慣了,站崗平均一周一次。另外要求我們操練三個下午。如你所見,不是很忙。

我不明白為何你讓我不要再用玩笑的口氣說話。看看那些塹壕報紙,沒有比那更逗的。但是他們生活在屠殺場中,寫作者不知道是否一顆炸彈會中斷他的工作。不,讓我看,把嚴肅的話留給那些需要它們的個別人,讓我們用快活的語氣對大家說話。

北京,1915年11月12日

親愛的媽媽:

我在兵營、在公使館有許多工作。現在正在搬家,所以我每周的信遲了。

公使對我仍然非常友好,他喜歡那些好脾氣的人,不用自己的苦痛煩他,他自己是個快樂人。同時,他作為綜合工科老學生,喜歡清楚明白的東西。公使讓我起草了不少東西,雖然這些不是我的工作。他不改我的東西,真是讓人羨慕的榮譽。

上周日,我看到了純粹的奇景,故宮的一部分開放了,特別是一些有寶座的大殿(有幾座呢)。那些巨大的廳堂,巨大的柱子,金色和顏色鮮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