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13~1926 :成熟歲月1913~1926 :成熟歲月-3

漢口,1914年1月27日

昨天是中國新年:我們整夜整日都被美妙的鞭炮聲震得要聾掉了。我想,自從官方以1月1日代替新年以來,這個節日從沒這樣被慶祝過。所有的店鋪都關門了,人們個個穿著絲綢衣服。甚至勇敢的老斯(註:一個僕人)也穿著一條黑綢褲子出去遛彎兒。今天,歡慶過後,我想提醒老斯戴上他的羽毛帽子(註:制服),該不算是冒犯他,因為他剛剛進來時滿臉笑容,平時他很少這樣。我一點也沒生氣,反而很高興這些勇敢的人能夠樂一樂:他們可沒有太多這樣的機會。

漢口,1914年2月18日

孔蒂公使作了個突擊式拜訪:周四下午來,周五晚上就走了。我們亂了套,用了非常大的勁兒,帶他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參觀了一個普通旅遊者和一個外交公使應該看的全部東西。孔蒂先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他口袋裡裝滿了幽默故事。他非常了解在中國的各位法國官員,這不僅是指這些法國官員的「領事」價值,也包括他們的各種小特點。這在我身上得到了很多證明,其中有一個例子是完全個人的。第一晚的晚餐過後,他突然對我說:「現在,給我們唱一個您寫的那些小曲兒吧。」而且,他自己也得到了一首小曲兒。第二天晚上,在晚餐前,他碰掉一個花瓶,那是一個商人獻給他放在那裡的。於是,晚餐後,我獻給他一首「破碎的花瓶」,和蘇利·布輝多姆的同名詩毫無相似之處。所有人都笑了個夠,他是第一個笑的。我得向他保證給他寄一份複印件。

漢口,1914年2月24日

你在今天早上我收到的那封信里說,我在向部里述職時,應該用貴族和行政的用語。這個問題可以做理論上的討論,但是,我向你承認,更重要的是獲得的事實結果。你看,許多年來都有人用正規用語要求注意這所房子失修的狀況,然而人們什麼都沒有得到,既沒有經費,也沒有收到回覆。我用了一種更輕鬆的風格來陳述,於是就收到一封電報,說我們要求的經費已經被撥出。從這個特殊的例子,我總結出通俗風格對於學術風格來說有驚人的優越性。這是說我要大量地使用它嗎!不是,但是我不認為只有在荒謬或喜劇的場景中才可以使用通俗的風格。我有孔蒂先生的准許和榜樣。

我們接待了馬爾地夫婦,北京的第一秘書。這些造訪使我疲憊不堪。但我至少很高興地知道我「征服」了孔蒂先生,他現在從早到晚只唱「破碎的花瓶」這首歌(這也提醒我今後要收斂一點)。我見到北京來的人越多,越沒有慾望到這座城市裡去任職!

「我是熊,我還將是熊!」儒勒身上有一種反人類的天性,在這個他用來描述邦思當第領事的詞語上得到了極致的表現。他不尋求「北京的人」的陪同,這些西化和世俗的人際關係組成了首都的生活。他堅決不讓自己的生活被和這類人的聯繫「搞壞」,而是要求和「普通人」交往。雖然他的職務給他打開了一扇通向上流社會的門,但他知道自己從什麼地方來,不願意忘本。這是他在一封信里表達的:「接觸一個高於我童年交往的階層並不讓我眼花繚亂,遠未讓我脫離階級,反而讓我比以往更加依戀所有那些下層的卻正直的人們,他們過著沒有榮耀的生活,卻也沒有污點。」

這種善意的避世的性格,在關係到婚姻的問題上也表現出來。因為在讀到儒勒關於漢口「年輕美麗的姑娘」的說法時,我們會想到這跟瑪利亞為他的婚事憂慮有關。儒勒把他獨立的性格和對自由的品味放在更重要的地方,去應對那些「人們給他的多少有點模糊的建議」。說實話,他當然更喜歡「年輕姑娘」,喜歡他朋友尤的陪伴,喜歡和他的中國養子,而不是「北京的人」出門遊玩。他將要滿足母親的願望,可是現在,來自歐洲的炮聲,而不是婚禮的慶典禮樂吸引了他的目光。

「1914年的春夏被一種異常的寂靜籠罩著」,丘吉爾後來這樣寫道。人們不敢相信戰爭即將到來。儒勒在6月份接到新的任命的時候,就像當時的許多法國人一樣,他知道法國參戰的一年來了,戰爭準備是一點點、將信將疑地進行著的……在儒勒那裡,法國的7月還是充滿自信的。直到7月31日,熱海被刺殺,這標誌著希望的破滅和全民總動員的開始。在政黨「神聖聯盟」的召集下,法國用懷疑代替了樂觀。政客、軍人和所有的公民都認為這場戰爭是短暫的。在8月15日的信中,儒勒自豪地簽下「天津軍械庫殖民軍16團士官」。這是他新任職的城市,他描述了一場「比較歡快」的動員,連中國人民也加入了。

漢口,1914年3月10日

親愛的媽媽:

這裡同我們小城那裡一樣,什麼事也瞞不住,人在這裡會覺得自己很樂意成為憤世嫉俗者。正因為此,接觸一個高於我童年交往的階層並不讓我眼花繚亂,遠未讓我脫離階級,反而讓我比以往更加依戀所有那些下層的卻正直的人們,他們過著沒有榮耀的生活,卻也沒有污點。

我們這裡現今比12月2日 後的法國更加不像一個共和國!袁世凱粉碎了所有自由和自治特點的東西;從議會到普通的市議會,所有議政機構3個月來悉數被取消,只剩下他自己。如果他去世將是怎樣的混亂!革命黨們一個個被清洗;去年發動起義的那些人逃亡日本;次要人物被從他們可能佔據的職位上替換掉。

再見,親愛的媽媽,溫柔地吻你。

儒勒

漢口,1914年6月3日

親愛的媽媽:

明天將是我來這裡一周年了,一半任期就這樣過去了。總的看來,我認為沒有虛度這一年。

我必須告別高貴的36團和老卡昂城,新的動員令調我去巴爾·勒·迪克的154團。此次變動,我認為應該是這三年執行的法令的後果。為了大大增強我們在邊境上的兵力,因而要求有人數更多的軍官來構成軍隊。軍隊是多麼神奇的機器,兩三百萬人的一切就緒(或者被認為就緒),他們知道要去哪裡,哪裡找到火車帶他們走,給他們衣服穿,武器,長官……。對於要操縱這機器的人又是怎樣的責任啊。

你所感興趣的邦斯先生應該已經上路了,他被博達爾先生代替,博代先生代替博達爾。博達爾先生應該正在成都神氣活現呢。幸運的博達爾先生,他們開始錯誤地任命他為主事,以為他已經是見習口譯,以為他29歲了至少應該是高中畢業,他們就是這樣踐踏了規則和法律。因為他在我們整個機構內普遍受「歡迎」!……

天津,1914年8月15日

親愛的媽媽:

怎樣的8月15日啊!禁止岀營區,著裝,帶裝備,到連部勞動。殖民地軍第16團慷慨地給了一身咔嘰布服裝,包括一條拖在腳跟下10公分的褲子和一件有同樣風格袖子的上衣。為了安慰我,他們告訴我衣服下第一次水後會縮小。他們沒告訴我在衣服洗了後我該穿什麼到處走。這段日子,我想也許該把我漂亮的軍階縫在睡衣和襪子上。

儘管有這些物質上的煩惱,我並沒有停止想念你,整整一天我都在想你,向你致以最深切的柔情。我的長官和同事總體說來非常親切。我在這裡又找到些舊相識。德·布羅克在一個駐紮在城區的連隊里,而我們在6公里外。我們的住地很美妙,房子在一個真正的公園裡面,到處有花,一條小溪穿過幾座小橋,一座音樂亭(殖民軍16團有樂隊)。我認為我該放棄領事館的前程來這裡服役!合作食堂提供豐盛的飯菜,一點都不差。簡言之,一切都不壞,服役是愉快的。

從漢口出發時,一大群人(因為季節的關係)來火車站送行。儀式簡單很好,他們異口同聲地喊「法蘭西萬歲」!預備役的兵員讓人想到海地的軍隊,因為包括兩個軍官、六個軍曹和三個手下!

在公使館,孔蒂先生請我吃晚飯。他對我說,他在中間一站曾有意拍電報給我,要求我唱一首關於動員的歌。上帝保佑,這次大動員將會圓滿結束,不會讓我去蘭斯的田徑學校接受照顧,如果那樣我的肚子和下巴都會瘦下去。

儒勒

天津軍械庫殖民軍16團士官

對於1915年,儒勒後來寫道:「多麼奇怪的一年,漢口開始,天津繼續,北京結束。」儒勒接到動員令卻始終隸屬領事機構,他戴著「雙重大蓋帽」,這解釋了這幾個月中他感情和活動方面的交替變化。這一年發生的政治和軍事事件,在中國同在歐洲一樣左右著彼此的未來。對儒勒來說,這一年卻是由一次家庭考驗開始的。儒勒的父親,阿爾弗雷德,64歲,遇到嚴重的健康問題,似乎是心理方面的,他住進布列塔尼的迪南的一個診所。得知消息時,儒勒「溫柔卻堅決地」埋怨母親在三個月後才告訴他此消息。儒勒匆匆看過信稿,對瑪利亞說這封信是感人的。這確實是儒勒談論他父親的僅有的幾封信之一,表達了他對父親所感受到的依戀。

是否這傷心的消息使他轉向了佛教?他放棄了天主教的禮拜,去「參拜一座大寶塔」,而且這不是他最後的一次。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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