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終章 閉幕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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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完成。嗯,各位辛苦了。」

這句話,讓芳川桔梗蘇醒過來。不知現在是幾點,不知身處何地。只知道自己似乎是躺在一張床上,看得見貼著藍色瓷磚的地板及牆壁。唯獨天花板是純白色的,靠近天花板的牆壁上還有排玻璃窗,看起來就好像迴廊一樣。

看不見的地方傳來喀啦喀啦的金屬碰撞聲。一塊合成纖維質料的布幕如同斷頭刀般垂在自己的脖子上,所以看不見脖子以下的狀況。全身能動的關節只有脖子而已,其他身體部位完全動彈不得,甚至連知覺也沒有。

就在此時,有人湊過來看著芳川的臉。

一個頭髮完全被蓋在綠色的帽子里,嘴巴跟鼻子也被相同顏色的巨大口罩遮住的中年男人。這個長相像青蛙的中年男人俯視著芳川,感覺就好像青梅竹馬的少女在草叢中睡午覺,他在旁邊偷看一樣。

芳川終於理解這是哪裡了。她不禁嘖了一聲。

「真是太過分了,動心臟手術竟然只用局部麻醉。」

「負擔是越輕越好,不是嗎?」

局部麻醉本來是用於割盲腸之類的小手術中。病人在手術期間依然意識清醒,有些病人甚至還會要求以小鏡子觀看自己的手術傷口。

但是,像心臟手術這種重大手術,是不可能使用局部麻醉的。這不是有沒有好處的問題,而是根本不可能這麼做。就好比醫生不會用腳趾握著手術刀動手術。

但是這醫生卻這麼做,而且手術還成功了。

芳川無法想像為什麼這個醫生做得到。或許他是開發出一種新的手術法。

冥土追魂。

再嚴重的傷勢或疾病都不是這個醫生的對手。為了醫治病人,他可以不擇手段。他所使用的新技術及新理論,有些別說是「境外」的醫學界,甚至連學園都市的理事會都不敢核准。他的信念只有一個,那就是絕不放棄病人。他帶著這唯一的信念,走出了自己的一條路。

人們說,他的醫術甚至連神的法則也能加以扭曲。據說他過去曾靠著神秘的理論開發出一種特殊的生命維持裝置,可以克服衰老及壽命極限的問題。沒有人能理解他在達成這項開發之後的想法是什麼,但從那之後,就再也聽不到他持續進行壽命相關研究的消息了。目前現存的唯一一架實驗機型,據說被放置在一幢沒有窗戶的大樓中。

「……這麼說來,我得救了?」

「那還用說,也不想想是誰動的手術?」這個醫生絕不在病人面前吐露辛勞的一面,永遠總是把話說得輕描淡寫。「不過,說實話,還真的是千鈞一髮呢。我再怎麼厲害也沒辦法把已死的人醫活,要道謝的話就去對那個少年說吧。」

「那個少年……難道那孩子做了什麼?等等,我應該是近距離被軍用手槍射穿心臟才對,為什麼還能活下來?」

「正確來說被射穿的不是心臟,而是從心臟延伸出來的冠狀動脈。不過不管是哪一邊,如果沒有馬上施救,一樣是立即斃命。」

冠狀動脈。連結心臟的人體最大動脈之一。只要一斷裂當然是必死無疑。就好像是拿刀子割斷頸動脈一樣。

「既然如此,為什麼……」

「嗯,那個少年似乎擁有操縱血液流動的能力。他讓你的血液一滴不漏地從斷裂的動脈缺口流過,簡直像是中間有一條看不見的水管。多虧了他,你才能活著被送來這裡,我也才能趕緊用臨時製造的人工血管連結你的動脈,然後將你推到手術室裡面來動手術。嗯,你真的應該感謝那個少年。他明明已經失去意識,卻還是一直將超能力施加在你身上,一直到你被送進手術室為止。」

芳川愣愣地聽著醫生的話。

「從你被送進來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個小時。那個少年的傷勢似乎也不是挺樂觀,為了取出插在前頭葉上的頭蓋骨碎片,可讓其他醫生傷透腦筋了。我現在正要過去幫忙,你有沒有什麼話要我傳達?」

「……那孩子的手術該不會也是局部麻醉吧?」雖然明知道不可能,還是反射性地問了這句話。「他還好吧?」

「嗯?前頭葉似乎受了些傷,會影響到語言機能與計算能力這兩方面。」

「計算能力……」

這對一方通行來說簡直是致命性的傷害,因為變換「方向」的時候必須先計算「變換前的方向」與「變換後的方向」才行。就連可以在無意識之下開啟的「反射」能力,也是在不知不覺中演算了最簡單的計算公式。

他可能無法再使用超能力了。就連最簡單的「反射」也沒辦法。

「別擔心,不會有問題的。」醫生似乎看穿了芳川的心事,說道:「我的信條就是把不可能化為可能。我一定會讓他重新獲得語言機能及計算能力,一定會的。」

只有最後一句話,跟他平常那種尾音拉高的半開玩笑語氣完全不同。

芳川不禁屏住呼吸。醫生接著卻又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

「不過,這麼做得先取得他本人同意才行。既然你製造出那些麻煩的東西,我就拿來利用一下吧.只要將一萬個大腦連結在一起,填補一個人的語言及運算能力,應該是很簡單的事情吧?」

一萬個。妹妹們。最終信號。

「!對……對了!那孩子呢?」

「啊,你說被裝在玻璃容器裡面的那個女孩?不用替她擔心。幸好,我們這邊也收容了一個跟她的狀況很像的少女,她的編號好像是一〇〇三二號,名字是御坂妹妹。」

「等……等等,這裡……也有培養器?」

「只要是病人需要的東西,我都弄得到哦。而且我已經跟她聊過了,據說這一萬個複製人可以連結成網路進行並列演算。我打算用這個功能來彌補那少年頭腦里缺陷的部分。別擔心,這跟把喪失的記憶找回來不同,只是取代殘缺的能力,並不是多麼困難的事情。」

醫生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他的臉上在瞬間閃過一抹陰霾。

喪失的記憶。

就連這個醫生,也沒辦法讓七月底入院的那個高中生恢複記憶。或許,那是他第一次嘗到敗北的感覺吧。

「不過,那個網路是在腦波波長相同的前提下連結出來的。波長不同的一方通行如果強行登入,會因波長不符而讓頭腦燒毀哦。」

「如果是這樣,只要裝一個讓雙方腦波吻合的變換器就行了。就設計上而言可以做成一個內側連接著電極線的項圈帶。」

醫生說得輕輕鬆鬆,其實這麼做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技術力及預算。但是明知道所費不貲,這個醫生也不會有半點猶豫,而且不會向任何人索討開發經費,他就是這樣的人。

「好了,我真的得走了,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我很不希望增加你的煩惱,但還是得告訴你,這次的事情似乎被『上層』知道了。研究所將遭到解散,『實驗』不再是凍結而是完全終止,換句話說你是被解僱了。幸好那裡不是私人機構,所以你不必背負債務,而槍擊事件也能夠以正當防衛及緊急避難行為(註:指刑法中允許在生命或自由等受到緊急危難時,不得已而做出侵害他人權益行為的概念。)來處理,但是讓一個研究所完全垮台,對你的名聲有很大的不良影響,恐怕你以後很難再當研究人員了。」

「……不知道我還有沒有其他路可以走。」

「當然有。」醫生輕描淡寫地說道:「可以走的路多得是。」

聽到這句話,芳川露出了追憶遙遠過往的眼神。

可以走的路之一,或許,就是當個學校老師。一個不再天真,而是善良的老師。教導一方通行、最終信號這些恐怕連常識的「常」都不會寫的孩子,讓他們學會每件重要的事。或許,就是這樣的一條路。

那是多麼有吸引力的一條路。

令芳川不禁展露出微笑。

「喂。」

芳川桔梗叫住了轉過身正要走出手術室的醫生。

「什麼事?」

「你一定要救那孩子。如果你失敗了,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那裡可是我的戰場。我一定會從戰場上生還,而且會將那個長期以來一直孤軍奮戰的病人一起帶回來。」

醫生走出了手術室。

芳川閉上了雙眼。好幾個身穿手術服的人在自己的身邊收拾著東西,但芳川毫不在意。她將注意力轉向內心的世界,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

接著,她想起了少年說過的話。

少年是這麼說的:

「你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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