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穿呢絨大衣的男子

楠巡警那天不必值勤,本來想去淺草奧山看錶演,順道逛逛,不知為何卻提不起勁兒。從言問搭渡船前往向島,沿著堤防悠閑散步時,瞥見樁上卡著一包東西,楠巡警投想這麼多信步走去,卻又有些在意,走了約半町※路後,又折返拾起那東西。(※舊時距離單位,半町約五十公尺。)

那東西用油紙包著,捆上牢實的白線,像是放風箏用的線,而且應該是用來放大型風箏。打開包裹一看,赫然發現裡面是一條人腿與腳踝。一條左大腿,和一截右腳腳掌。楠巡警嚇了一跳,趕忙拿到自己隸屬單位報案,這天是二月三日。

警方並不是很重視,因為這附近常發生幫派砍殺事件,那些幫派分子常被砍斷手臂、腳踝,倒也稀鬆平常,大概是那些傢伙懶得處理,隨手一包丟進河裡吧!以地緣關係來看,會這麼認為也是理所當然。

楠巡警也頗有同感,因此並未堅持什麼。但隔了兩天後,二五日的傍晚,他搭乘竹屋之船前往向島辦事,辦完事正準備搭船返回時,不知為何又信步走到堤防上,又發現岸邊草叢有個用油紙包裹的東西,他驚訝地趕忙拾起,果然又是同樣東西,這回裡頭裝的是左臂和右手掌。

「這事可真妙·難不成死者有什麼冤屈想對我說嗎?本來差一步就要登船,不知為何又走來這裡,總覺得冥冥中有股力量。兩天前原本想去奧山,也是莫名其妙改變心意搭船來此散步。現在回想,那天和今天一樣,像是被條看不見的線給牽引似的。」

楠巡警心中頓時湧起一股詭異又紛亂的心緒,將東西帶回署里。

新包裹裝的是左上臂及右手掌。最初那一包裝的是大腿與腳踝一下部位,無疑是起分屍案。

遇到這種屍體被肢解得知此零碎的分屍案,說明起來可是很麻煩的,因為單是以手、手臂或腳等名詞來說明並不明確。解剖學上分得相當精細,各部位有其一定名稱,不像平常用語那般籠統。

從肩膀到手肘的部位,以前稱為胳膊,現在則俗稱為「上臂」,總之有其一定名稱。但是從手肘到手掌的部位就沒有明確名稱。因為上半部稱為上臂,所以下半部就叫下臂,不過沒這稱呼就是了。相較於上半部稱為上臂,下半部通常只稱「手臂」,古書上記載:「渡邊綱砍斷鬼之手臂」,其中的手臂指的是手肘以下部位,並非整條手臂,從前的確是這麼說的。

不過現在一般說法,「手臂」通常是指從肩膀到手掌的部位,所以手臂和手是同樣意思※。現今慣用語中,沒有表示手肘到手掌部位的名稱,所以找不到適當語忙來形容肢解得非常零碎的分屍案※,像是今年發生於東京板橋區的分屍案,因為屍體只是大略肢解,記者陳述起來還算簡單,相較這起分屍案,光是形容慘遭肢解的部位就夠傷神了。像是從手肘到手掌部位、腳踝以下都位、或是到腳趾部位之類的,一一形容起來的確麻煩。希望讀者賢君們能體諒筆者口齒不甚敏捷的難處。(※日文的手是指手臂。※此為日文中的情形,中文則有「前臂」一詞。)

那天楠巡警結束勤務,正準備返家時,突然走到泡在酒精中的那些屍塊前,佇立良久。

「我說這位往生者啊!你撿到他絕對不是偶然,他似乎已經看中你啦!也許他還會再找上你,到時一定要問他是打哪兒來啊!」

被長官這麼挖苦一番,楠巡警似乎亦有所感。

玻璃容器裝著左大腿與右腳踝以下部位,另一個容器則裝著左上臂與右手掌。

「反正都已經肢解得這麼零碎,分別將不同部位包起來不就得了嗎?為何還要兩兩包在一起,難不成兇手心慌了嗎?似乎有些不太合理,而且還胡亂地將左右部位湊在一起,真是奇怪。這麼說,這兩包都是左右部位混在一起,裝著左大腿與腳踝的那包缺了中間小腿部位,裝著上臂與手掌的那包也缺了中間從手肘到手腕的部分,而且兩包裝的屍塊部位剛好對稱,看來死者肯定有什麼暗示。」

楠巡警認為其中必定大有玄機,不斷地左思右想。過了一段時間,還是沒有發現手腳以外的部位。也沒有任何關於死者的身份與線索。

不過從那天起,他一回家就開始記錄這起分屍案,也打算私下進行搜查,沒想到這日記卻成了日後破案重要關鍵,從那天起他便刻意繞到堤防那兒散步,不過他與死者的因緣只有這兩包屍塊,因為其他部位都被別人偶然發現。

九日發現頭顱以及左腳踝以下部位。十二日發現軀幹。

雖然找出頭顱就有希望破案,可惜早已面目全非,鼻子與雙耳被削去,雙眼被挖出,根本無法辨識。唯一留下的是口中金牙,蛀牙很多,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任何明顯特徵。

不過竟然從最不可能找出線索的軀幹中發現意外之事。經過解剖後發現,胃裡還留有雞肉、竹筍等其他食物,看來是在尚未完全消化時遇害的。

將頭顱與軀幹連接起來一看,確定死者慘遭勒斃。

死者為男性,身高約五尺四五寸,中等身材,似乎不是勞力工作者。年齡仍無法確定,應該有二十歲以上,但看起來不老。

慘道勒斃的是年約二十至四十歲左右的男性,所知僅止於此。

※  ※  ※

因為發現胃裡殘留竹筍,長官們總算開始重視這件案子。

「會在寒冬吃筍子的人,是什麼樣的人呢?是大財主還是平民百姓?現在這時節哪裡有賣筍子啊!」

當時還沒發明罐頭,所以胃裡殘留的竹筍肯定是新鮮貨。

「就算寒冬,土壤下方應該會開始長出小筍,要是挖深一點,應該可以找到像手指般又小又嫩的竹筍,可是沒聽過有人會吃這種筍子!」

請教目黑一帶居民,得到這樣的回答。從竹筍和雞肉等食物看來,死者應該是位美食家,雖然感覺不像幫派分子,不過也有可能是受邀參加幫派聚會,於回途中慘遭殺害,因此胃裡留有這些食物並不奇怪。

「總之先一一調查失蹤人口,進行比對,也許能找出死者身份,反正也沒其他辦法可想啦!我們需要一位充滿幹勁、有毅力的人,前往八百八町一帶的蔬果店和餐館,逐間詢問竹筍一事,當然手邊其他職務可暫停十天,看來好像沒有這樣的人選。」

長官這麼說後,有位年輕巡警神情無奈地站了起來,滿臉陰鬱,垂頭喪氣,這個人就是楠巡警。

「這事就交給我負責吧!畢竟我和這案子有些因緣。」

「嗯,不過可不能沖著一股傻勁啊!真是太好了!那就麻煩你針對蔬果店和餐館進行徹底搜查,不能漏掉任何一間哦!依規定可暫停手邊其他職務十天。」

於是充滿幹勁的楠逛警開始查訪每間蔬果店與餐館。第一天和第二天在淺草一帶查訪,第三天念頭一轉,搭船前往對岸,從向島一家叫「魚銀」的小外送餐館得到如下線索。

「這季節使用竹筍當食材的只有我們而已,而且只限一月三十一日進天,今年已經是第六年了。因為寺島有戶姓才川的人家,每年一且三十一日做法事時,要求一定得用竹筍當食材所以我還特地跑去目黑那裡的民家挖筍子呢!」

一月三十一日,沒錯,就是這一天。不但地點正確,時間也吻合,這條線索肯定沒錯。楠巡警心中雖然雀躍無比,卻刻意表現鎮定,盡量不讓對方起疑,繼續詢問,得到以下情報。

住在寺島的才川平作是個專放高利貸的名人,因他走上絕路的至少有一兩千人之多,是個靠耍狠累積財富的男人。自從六年前妻子過世後,每逢忌日一月三十一日那天,吃竹筍就成了才川家慣例,因為竹筍是他死去妻子最愛吃的東西。才川妻子還在世時,都是在盛產期才吃,從來沒在寒冬中享用過,因為會被惡鬼才川平作斥為奢侈。可是妻子死後,才川不但在寒冬吃竹筍,還會在妻子忌日那天準備竹筍料理與竹筍飯,邀集親戚前來參與法事,大家都傳言才川失去妻子後,惡鬼的心境似乎起了變化。

忌日當天,魚銀送往才川家的餐盤共計十四份,還有五升竹筍飯,於中午十二點十分前進達。假設死者中午在才川家用完餐,有可能下午就慘遭毒手,也有可能將餐盤帶回去作為晚餐,因為餐盒裡有竹筍類的燉煮物。

「一共是十四份餐盤是嗎?看來得一一清查出這十四個人才行。」

當然不可能直接前往才川家探訪。萬一不小心打草驚蛇,肯定會惹火前輩們,遭受恥笑的。幸好才第三天,還有七天,楠巡警決心靠自己的力量,穩紮穩打找出犯人。

楠巡警前往拜訪負責法事的報光寺弁龍和尚,希望能得到線索。幸運的是,這位老和尚頗為開朗健談,楠巡警謊稱自己是劇作家的弟子,這次師父想以惡鬼才川平作為藍本,創作一出關於惡鬼放高利貸的醒世劇,因此想請教關於才川家的事。楠巡警拿出四大壺酒作為見面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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