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札帕尼亞、柯蒙多,還有札卡利亞等,各個公王國騎士團的軍隊已經進駐哈德利雅奴斯要塞了。」
前來傳達此事的騎士語氣之中滿是隱藏不住的苦澀。聖都東側的最後一道防線,哈德利雅奴斯這座難以攻破的要塞竟然無條件地交付到叛亂軍的手中。身為戰士,他實在難以對此事感到釋懷。真是無聊,格雷烈斯心裡這麼想著。
「弗蘭契絲嘉·德·札卡利亞也進城了。」
「我知道了。你先在這裡等一下,我有事情要交給你去辦。」
「是?可是……我們不是馬上要啟程前往哈德利雅奴斯要塞了嗎?」
「協商會議是一刻鐘後開始的吧,這麼近的距離不會遲到的。」
即使從聖都步行過去,大概也只要一刻鐘左右,現在時間還很充裕。
「是。」那名騎士低頭應聲。
格雷烈斯踏出房門。太陽已經攀升到了天空中央,將瀰漫在走廊上米白色石柱間的朝霧全部驅散。他吩咐騎士站在門前等候,正要邁步前進的時候又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
「你在這邊等我。」
「咦?啊、是,微臣謹遵守殿下的吩咐。」
「我馬上回來,我可不准你把任何事情通風報信給艾比雷歐知道。」
這名騎士聞言整個人愣住了。
「……微臣、微臣絕不會做這種事。」
「我知道那傢伙打算擅自出席停戰協商會議。若是將我的所有行動全都報告給他知道,絕對不會有好結果的。聖王國女王的權勢現在是由我代理的,所以要是你多說半句話——」
格雷烈斯的話還沒說完,眼前的騎士便忽然跪下。
「恕微臣斗膽。」
他低頭以充滿殺氣的口吻大聲說著。
「大將軍殿下也是為了聖王國而採取行動,他絕沒有忤逆王配侯殿下的意思。請殿下明察,請殿下明察。」
「夠了,吵死人了!現在可是在宮中呀!」
騎士趕緊伏首謝罪。格雷烈斯冷哼了一聲,試圖驅散心裡的不快。艾比雷歐將軍在聖王國軍中的人望和影響力其實還是非常大,不可能不會造成妨礙。這次格雷烈斯只是傳達了不希望他出席與公國聯軍之間的停戰協商會議,並沒有想過他若抗命要祭出什麼樣的處分。
因為艾比雷歐並沒有反叛的意思,這點格雷烈斯再清楚不過了。
(他是個忠臣,所以才最為礙眼。)
(換作是迪羅涅斯那樣的野獸,或者是榭蘿妮希卡這種瘋狂的信徒還容易使喚些。行事合乎邏輯,沒有非議空間的忠臣才是最麻煩的角色。)
話說回來,艾比雷歐的忠誠只獻給聖王國的女王,並非格雷烈斯所期望的國家安泰。
紫色的披肩翻了一圈,格雷烈斯轉身朝走廊另一頭走去。
距離他身後半步,有兩名走路不帶腳步聲的光頭神官忽然跟了上來,他們是佯裝成神職人員的間諜『章魚』。於內於外都樹敵眾多的格雷烈斯,除了這些『章魚』以外,再也沒有其他人可以信賴了。
「大將軍艾比雷歐殿下目前仍持續在『鋼之宮』進行平日的訓練課程。」
其中一人先做出了報告。
「他聚集了軍方的精銳部隊,並且告訴他們要遠徵聖王國北境——這支部隊很可能是要發兵前往哈德利雅奴斯要塞。」
「果真如此,就讓公國聯軍去把他們擋下來。對那些人來說,我軍的高級將領不出席會議才是好事。」
「是。」另一人低頭應答。
三人穿過廣闊庭院中的石磚道。庭院中的枯木很多,也許是因為園藝師偷懶,只見地上鋪滿了枯黃的樹葉與枯枝。
聖都現在處在一個即將荒廢的狀態,格雷烈斯心裡這麼想著。
(畢竟戰爭持續了這麼久。)
目前最大的難關是戰爭的規模遽變。而戰爭結束時的混亂情況,比起開戰之初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和平一旦造訪,那些數以萬計只知道殺人打仗的士兵們將會失業並回歸到社會之中。國庫沒有充裕到可以在和平時期供養數量如此龐大的軍隊,能找到工作的也只有一小部分,其他多數則是會淪為盜寇。
(安哥拉帝國畢竟不是可以拉長戰線的對象。)
兩國信奉的神靈不同,極可能會有一場冷酷無情的殲滅戰。
而且,最重要的問題跟群眾的性命如何,一點關係也沒有——末日將近。
(沒有人可以從這一切問題中推敲出結論。)
(所以,我得用所有的力量……)
三人穿過幾座石造的弧形迴廊,走進一處日照充足的安靜庭園。左手邊庭園盡頭的城牆上聳立著一座爬滿青苔的老舊樓閣。
這座古老的城樓因為傍晚時分背對著塔雷米雅湖泊西沉的陽光,覆蓋著苔蘚的城牆會蒙上一層耀眼的亮澄色,因而命名為翡翠宮。宮殿位在王宮的西北側,平時鮮少有人造訪,是整座城堡內最安靜的一個角落,也是太王——托宣女王的父親隱居的場所。
格雷烈斯沿著平緩的弧形坡道走著,在望向右手邊一處以大型露台建造的空中花園的同時走進了三樓的走廊。就在這時候,耳邊傳來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快準備葯湯!」 「一個人不行,要兩個人一起將陛下壓住!」
緊接著,響起了幾名少年的呼喊。格雷烈斯蹙起眉頭,在走廊轉角處佇足,差點被一個衝出來的侍從撞倒。
「啊,殿下!」
那名侍從整個人縮成一團。
「發生了什麼事?」
「太王陛下因為身體狀況不好,正在大發脾氣。」
「我去見他,把其他人支開吧。」
「可是……」
「我叫你把其他人支開。」
侍從鐵青著臉頻頻鞠躬之後,趕緊回頭往走廊那頭跑去。
格雷烈斯吩咐兩名神官站在門外等候,單獨走進了太王的寢室。
這是一個寬敞且昏暗的空間。室內的採光僅仰賴一扇窗子,桌上堆滿了古書籍。房裡大白天就點著油燈,而且還充斥著一股嗆鼻的草藥熏香。
房間最底端的中央處有一張床,床上蓋著紗帳。這面紫色紗帳平時都是放下來的,此時卻敞開著。
「……你來幹什麼。」
一名裸身少年坐在床邊不客氣地說道。
少年異樣的外貌叫人忍不住想別開目光。他的左半邊幾乎沒有皮膚覆蓋,而是直接露出泛著油光的肌肉。手腳的肌肉缺了幾塊,甚至可以直接窺見骨頭。格雷烈斯即使早已看慣了少年的外貌,還是忍不住對此露出嫌惡。
他是太王提貝烈斯·尼洛斯,不僅是托宣女王希爾維雅和米娜娃的父親,同時也是格雷烈斯的哥哥。為了對自己施以青春之術,他親手殺了妻子——以取得前代托宣女王尤莉雅的血,卻因為這個不完備的青春之術而變成這副駭人的模樣。
「陛下的侍從全都被您嚇得慌了手腳呢!」
「朱力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朕無法察覺到他的氣息。」
「喔?」
格雷烈斯蹙起眉頭。
太王提貝烈斯擁有的幻惑神莫爾菲斯刻印,到現在仍有許多無法解明之處。據說這種刻印不只是將提貝烈斯的意識移植到他人身上,而是像寄生蟲一樣在其體內產卵並急速成長,以奪走宿主的肉體。
換句話說,朱力歐體內以其刻印之力寄生的提貝烈斯意識,與現在人在翡翠宮太王寢室內的提貝烈斯並非同一個人。
「那似乎不是很方便的力量呢!」
格雷烈斯語帶嘲諷地說道。
「感應變得非常微弱,畢竟距離太遙遠了吧?只要一想到安哥拉那些狗熊們現在不知道要對朕心愛的朱力歐、希爾維雅還有梅克留斯做什麼,心裡就覺得非常地不痛快。」
「不過,正因為王兄具有這種可以將自己的意識與寄宿體分開的力量,讓兩者獨立行動,才適合成為統御世界的王者呀!」
格雷烈斯朝著床邊跨近了一步。
「就是這麼回事。」
提貝烈斯用只剩半邊的嘴唇勾起凄慘的笑容。
「莫爾菲斯的刻印能在遠方灑下種子,並在種子開花結果之後再播種出去。這就是朕所擁有的力量。」
格雷烈斯聽到之後,重新體認到這種力量最令人畏懼的特點。
奪來的肉身亦將浮現刻印,同樣可以行使莫爾菲斯的力量。就理論而言,世上所有人最終都會變成提貝烈斯·尼洛斯。
「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