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戀話 黑儀‧終幕 026-030

026

我離開千石家,到距離較遠的地方,看時間差不多之後,打電話給千石撫子的父親表示突然不方便赴約。

對方終究是大人,沒有明顯露出不高興的樣子,但肯定還是壞了心情。我清楚知道,今後應該無法和他們進行相同的交流。

只不過,他們不曉得何時會發現千石撫子房間窗戶沒鎖,所以時間越久,和他們打交道肯定越危險,應該只有這幾天是調查衣櫃的最佳時機。

我的行動基於這層意義是正確的,但以結果來說白費工夫。

那種東西完全無法當作參考。只會讓我覺得有點不舒服。

而且我不舒服是一如往常的事。這絕對不是小題大作的誇張形容法,我只要沒看到錢大多不舒服。

所以這不是什麼大事。是立刻會忘記的事。

我這次沒搭計程車,而是徒步走到車站搭電車回飯店。不對,嚴格來說繞路去了某處。

要是有人問我為什麼做這種事,我無法好好回答,我甚至在事後反省為什麼做出這種蠢事,但我回程刻意經過阿良良木家門前。

我從正前方的道路眺望開著燈的阿良良木家,沒說什麼也沒做什麼,就這樣直接經過。

我不經意看向二樓,但我甚至不曉得哪間是阿良良木的房間、哪間是妹妹的房間,所以看了也沒意義。何況他們的房間或許在一樓。孩子的房間並非肯定在二樓。

「總之,看來正在念書準備考大學。」

我只是看著開燈的住家心想。

這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只是胡亂推測。就算室內到了深夜依然開燈,就算那個房間是阿良良木的房間,也不保證他正在用功。

即使在玩射擊遊戲,燈也會開著。

總之該說運氣好還是理所當然,我沒遇到任何狀況就經過阿良良木家門前,就這樣走到車站。

做這種事被發現,不知道戰場原會多麼生氣。我心想這件事絕對要保密,相對的,也想立刻打電話告訴那個傢伙。

總歸來說,我不只是不舒服,而是不耐煩吧。白費工夫令我生氣,卻因為沒有宣洩對象,所以讓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消除壓力。

我想到這裡就覺得好笑。為自己的細膩情緒而笑。

我之所以沉浸在這種自我毀滅的行動與願望,大概是因為我堅信自己陷入何種危機都能存活下來,我覺得我這份自以為是真了不起。

否則我就不會違抗卧煙學姊的命令。

正是如此。

如此心想的我回到飯店,打開自己的房門,並且察覺不對勁。上鎖的房內地板上,一封信落在浴室前面。

「…………?」

「信?」

是白色的信封。我伸手向後關門,緩緩、慎重地接近信封拿起來。

看來不是郵件炸彈。我確認之後,不對,在還沒確認就拿起來的時候,就已經懶得慎重行事,有些粗暴地打開信封。

「收手吧。」

摺成三摺的信紙,寫著簡潔的這句話。不是列印的文字,是手寫文字。從筆觸完全感受不到個性。

大概是蓄意改變筆跡。因此我完全無法預料寫這句話的是怎樣的人。

但至少可以確定有人希望我收手。

「…………嗯。」

我仔細審視信紙背面與信封內部,確定這封信的訊息真的只有這三個字,然後仔細將信紙放回信封、仔細撕碎、仔細扔進垃圾桶。

不對,我覺得扔在垃圾桶終究太不小心,所以扔進馬桶衝掉,然後就這麼淋浴。衛浴是一體式,所以不用走到門外一次。

我愛洗熱水澡,卻在這時候刻意洗冷水澡。冬天做這種事,最壞的狀況可能會感冒,但是很適合讓內心冷靜。

我感覺全身逐漸變成紫色,並且思考。究竟多少人知道我下榻在這間飯店?戰場原會知道嗎?我昨天找她來車站,所以她或許可以推理出我住在這個鬧區,但鬧區並不是只有這間飯店,她不可能鎖定我住在這裡。

總之,戰場原並不會要求我「收手」……那個直性子的女人,不會在自己提出委託之後,做出這種支離破碎的事。

然後我回想起跟蹤者的存在。

現在回想起來,那也可能是過於神經質的我想太多。當時的我肯定擔心有人監視這間飯店。假設一直有人監視我,我遲鈍到直到今天才總算察覺……總之這應該不可能吧。

何況用不著花心力監視或跟蹤,像是卧煙學姊只要藉助斧乃木這種超常怪異的力量,或許就查得出我的下落。那個傢伙總是像那樣出現,我已經不太在意,但是到頭來,那個傢伙在我到星巴克看書時忽然出現,實在很唐突。

然而,即使能查出我的下落,卻不可能有人能在上鎖的飯店房間放一封信留下訊息。不可能有人做得出這種事。

是的,即使是斧乃木,沒進行物理破壞行動也不可能。我剛剛才非法入侵千石家,所以沒什麼資格高談闊論,但這裡是高樓層,當然沒辦法從窗戶入侵,因為窗戶是不能開啟的固定窗。

那麼是誰用什麼方法在房裡放信?難道飯店人員有敵人的內奸……敵人?

「敵人」是怎麼回事?

我現在敵對的不是那個幼稚的神嗎?

「……我或許正在對付一個天大的組織。」

我試著這麼說。只是試著這麼說。堪稱是模仿斧乃木的愚蠢發言。

身體真的快凍僵了,所以我調整水溫讓身體暖和。適度暖和之後,我擦乾身體走出浴室,拿起手機。

我一瞬間警戒可能有竊聽,但判斷這終究是我「想太多」,就這麼直接打電話給戰場原。當然不是為了回報我剛才經過阿良良木家門前。

「……我說貝木,你很孤單?就算你像這樣每晚打電話給我……」

「戰場原,我要問一件事。」

「什麼事啦……我今天內衣是藍色……」

聲音聽起來惺忪,應該說她似乎睡昏頭。想到那個女人也會睡昏頭就有點意外。我以為這個傢伙就像吉他弦一樣隨時緊繃。

「戰場原,給我醒來。」

「我醒著啦……唔嗯唔嗯。」

「不準發出唔嗯唔嗯的聲音。」

「ZZZZ……」

「你這樣不是睡昏頭,根本就睡死了吧?」

「……什麼事啦,又要找我出去?好啦,去哪裡我都奉陪……和昨天一樣在Mister Donut碰面嗎?」

「不,今天不用來。」

提防竊聽是我小心過度,但是直接見面或許依然危險。既然有人能掌握我下榻的飯店房間,我不認為對方不曉得委託人──也就是戰場原的事,但是最好有所警戒,避免直接碰面比較好。

「我不是要約你見面,是想問一件事。」

「……什麼啦,正經事?」

「我和你之間有什麼事不是正經事?」

「說得也是……」

戰場原似乎總算想認真聽我說話,她說「等我一下,我洗個臉」暫時放下電話,沒多久就回來。

「怎麼回事?」

她這麼問。

精神抖擻。

了不起。她的切換速度甚至可以形容為無法無天。

「不是已經擬定好工作計畫嗎?」

「嗯,這部分沒問題。我今天也見了千石撫子加深交情。」

我說到這裡,發現剛才那句話也可以聽成「加深信仰」,覺得莫名諷刺。交情與信仰,兩者都是和我完全無緣的詞。【註:日文「交情」與「信仰」音同。】

「所以這部分沒問題,不過……」

卧煙學姊與斧乃木的事,先別說應該比較好。要是直截了當公開這個情報,或許只會造成戰場原的不安。

「發生了別的問題。所以我想問一件事。」

「儘管問吧。」

她從容不迫,這種切換速度實在了不起。剛才睡昏頭的樣子如同沒發生過。

「你……應該說你與阿良良木,加上忍野忍與叫作羽川的傢伙,總歸來說,你那邊的傢伙在解決千石撫子問題的過程中,也就是委託我詐騙之前,有沒有被某人妨礙?」

「…………」

「與其說妨礙……我這麼問的意思是想知道你們有沒有被警告過。比方說收到寫著『收手吧』的信。」

「…………」

戰場原聽完我的問題,像在思考般沉默片刻。

「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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