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路卡·貝利可羅是這個男人的名字。
他年幼時罹患重病,被醫生放棄後反而被〈PASSIONE〉所救。為了報恩,他與父親農齊奧·貝利可羅一起加入了「組織」。
他半年前得知父親的死訊。父親是以手槍自己射穿腦袋而死。
一般都認為他是自殺的,但身為兒子的強路卡卻立刻明白——
(爸爸是代替我將生命奉獻給老闆。)
他如此解讀著。連親生兒子都要保密的任務一定相當重要,於是他要求部下提高警覺,「組織」在近期想必會出現大地震,所有人都要隨時做好準備。過了大約一個禮拜,之前始終隱藏面目的老闆卻突然公開現身。眾人都大為動搖,只有貝利可羅淡然處之。他獨自一人來到了其他疑懼的幹部們面前。
「向喬魯諾大人發誓我們會比以前更忠心,才是正確的抉擇。」
他四處說服那些人。為了讓父親過去所守護的「組織」穩定下來,這回該輪到他自己奉獻生命了。他因此得到上頭的賞識,不僅接管了父親生前所有的地盤,還被提升到老闆身邊工作。地位僅次於副手葛德·米斯達。
不過他並沒有因此自滿。他認為這原先就是父親的工作,自己只不過是父親的代理罷了。他謙沖自牧的態度仍舊沒有改變。
某天,貝利可羅接獲部下傳來的資訊,立刻前往老闆那報告。
「恕我失禮了——」
那裡是那不勒斯中學、高中,以及大學共用的圖書館。老闆在社會上的身分還是一名普通學生。儘管他很少去上課,但當他有私事想沉思時,還是會選擇學生不在的深夜到隔天早上,前往這座圖書館。
現在還不到開館時間,照明都尚未打開,貝利可羅踏入昏暗的圖書館。這裡的館員都跟組織有掛鉤,因此當他抵達時並沒有人靠近干涉。
寬闊的圖書館萬籟俱寂,只有貝利可羅的腳步聲響徹著。
愈朝圖書館深處走,架上所陳列的書籍便愈顯古老。這附近收藏的是中世紀的拉丁文抄本。
少年位於與美術相關的歷史書專區。他站在為了抵達高層書架而必備的移動樓梯上,啪啦啪啦地翻閱著一本書。書封上標示的是『米開朗基羅與政治 G.史皮尼著』。
「非常抱歉打攪您休息。」
少年揮揮手指,似乎在對貝利可羅回答「無妨」。於是貝利可羅行了個禮後切入正題。
「負責情報管理的康諾羅·穆羅洛剛傳來報告——正在逃跑的毒品小隊幹部伍拉迪米爾·科加其已經解決掉了。剩下的敵人還有三名——」
話才說到一半,少年便念了一句「真是可惜的損失啊」——他哀悼起對自己發起反抗的叛徒。
不論什麼時候聽,少年的聲音都顯得非常清脆響亮,這讓貝利可羅聯想起教堂里莊嚴的管風琴。
事情應該還沒完吧——少年又問,貝利可羅挺起胸回答道:
「是的——正如您所雷。核心人物馬希莫·波爾沛尚未被打倒。科加其似乎是為了爭取同伴逃跑的時間才來襲擊,目前餘黨的去向還不清楚。」
果然沒錯——少年點點頭,再度將視線落在書上。他以優雅的姿態翻著書頁。
「請問——我們需要怎麼處置?」
貝利可羅問。不需要——少年揮揮手指表示。
「我想帶部下去加入戰鬥,可以嗎?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我們派遣的人數似乎太少了——」
貝利可羅如此提議,但少年卻不再多說什麼。他顯露出「同樣的事不必說兩次」這種態度。
「……那個,我可以請問一個問題嗎?」
貝利可羅鼓起勇氣問。可以——少年頷首道。
「我覺得您似乎很信賴福葛,但我覺得那傢伙不能太過相信。家父農齊奧奉獻出生命的重要任務途中,那傢伙竟拋下柔弱的少女與小隊同伴逃跑了,將重責大任交付給這種人——是否太過輕率了點?」
貝利可羅大膽地說出心聲。當然,他早已有被痛罵一番的覺悟。不過少年看起來並沒有生氣。我明白你的想法——少年只是以沉穩的語調回應。
「那麼——您為什麼這麼做?」
他再度提問,不過少年已經不想回答了。貝和可羅只好放棄追尋,改而建議道:
「……給西西里的警察一些壓力,讓他們協助搜尋波爾沛吧?」
少年再次搖搖手指,沒有必要——他說道。
少年接下來所說的話令貝利可羅瞠目結舌。
「——什麼!?那些傢伙會主動說出自己的藏身處——這是怎麼回事呢?」
貝利可羅忍不住反問對方。
*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嗚喔——!嗚喔喔喔——!嗚喔喔喔喔喔——……!」
維特里奧·卡達帝彷佛要扯破喉嚨般慘叫,他不顧一切地哭嚎著。
「喔、喔喔喔喔喔——都是我、都是我的錯!應該讓我去戰鬥的,這樣科加其就不會死了……!」
他死命咬住嘴唇,鮮血從破掉的嘴唇不斷滑落。
這個房間內有一個奇怪的狀況。
那就是壁紙的每一處都出現了齒痕。
齒痕至今依舊不斷冒出,清清楚楚地刻劃在壁紙上。那是由於牆壁倒映在維特里奧腰間懸掛的出鞘匕首上,承受了他身體所遭受的七成損傷。
維特里奧開始用頭狠狠撞牆。這麼一來,不是他所撞的壁面反而出現了一個個窟窿。比頭蓋骨更硬的牆壁因此變形,這代表他頭部所受到的撞擊原本是能致命的。維特里奧使出全力用頭撞牆,根本不在意這麼做的後果。
可能是他本來就具備如此莽撞的性格之故,因此自我防衛本能才會將損傷轉移到其他地方,進而喚醒了他的能力,或是說情況剛好相反,因為他有了這種能力,所以才會養成根本不在乎結果的個性。事實如何沒人知道,他本人也完全沒想過。
由於三成傷害還是會加諸他本身,維特里奧的腦袋如今已是鮮血淋漓。不過他依舊毫不在乎地繼續撞下去。
安潔莉卡則在房間角落低聲囁泣著。維特里奧很努力想讓她停止哭泣,但卻一點辦法也沒有。這股挫折更加重了他自殘的衝動。
房間的門被緩緩打開,馬希莫·波爾沛步履蹣跚地走進來。然而同伴們並沒有看他一眼。現在大家都沒有那種閑工夫。即便被無視了,波爾沛還是一言不發,自己一屁股癱坐在房間的正中央。
有好一陣子,房間內只有低聲啜泣與頭部發出的撞擊,剩下的就是沉重的寂靜了。好不容易,腦袋撞擊聲才戛然而止。
「……已經沒有其他路可走——」
維特里奧呻吟道:
「之前科加其就說過,我們只能那麼做了——」
「要那麼做嗎……可是——」
波爾沛搖搖頭。
「科加其說過,那是最後一步棋。況且現在還無法確定那麼做會引發什麼——」
「可是還有其他辦法嗎?儘管很不甘心,但對方既然能打倒科加其,我們恐怕沒有獲勝的可能……我們一定要靠那個幫忙才有勝算吧!」
「你相信那個嗎?」
「呃……科加其自己也說他『半信半疑』……」
『——會以這座西西里島為反擊據點,是因為這是我的故鄉,我很熟悉地形,〈PASSIONE〉無法完全掌握這裡也是理由之一——不過實際上還有另一個因素。那跟曾經佔據這塊土地的納粹有關。
雖然聽說主要活動是在羅馬,但在西西里似乎也在進行『那項研究』。
納粹將魔爪伸向世界各地,就是要找出「那個方法」。跟古代的皇帝一樣,那個愚蠢的元首也抱持著相同的妄想。
沒錯——就是關於「長生不死」的研究。
這項研究還兼具製造大量無敵士兵的目的,納粹似乎付出了極大的心力……只不過負責這項研究的魯多爾·馮·修特羅哈姆黨衛軍上校在史達林格勒之役中戰死,而盟軍攻下西西里島時也無法找回「那個」,所以「那個」想必還隱藏在這塊土地里吧。』
『血即生命。』
……波爾沛想起這句話時全身忍不住顫抖。
「擁有不死之身的無敵士兵嗎……」
「要打贏他們,就只能靠那個了……!」
維特里奧斬釭截鐵的口氣,讓波爾沛眼神嚴肅起來。
「為了替科加其報仇,勢必需要那個嗎——」
他喃喃說道,原本在房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