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這群男人,沒有極限 Code4 Case of AB

從東都署長廊的窗戶向外望,太陽已經變成了月亮。

夜空下,民宅和商家傳出的光亮取代了星光,閃閃發亮,朦朧縹渺。

這就是極東轄區的夜景。像這種人口密集的商業區域,入夜後往往成為一座不夜城;俯瞰而下的霓虹夜景,直教人聯想到滿天星斗。

儘管如此,這裡還是有燈光到達不了的死角。那些沉入闇夜的黑色區塊——在阿特密斯之戰時慘遭摧殘的建築,彷彿遭到了世人遺忘。

距離戰爭結束一晃眼就過了數十年載,然而那些地方依然因為各種原由難以重建,就這樣被棄置在城市一角。

從明亮的東都署走廊俯瞰城鎮,漆黑的地方依舊漆黑,誰也無法窺知黑暗中潛藏了什麼危機。

今天的午前午後,局裡分別接獲通報,當零時好不容易解決煩瑣的事件返回東都署時,天色早已暗了下來。

零時先是悠哉地沖了個涼洗去汗水,然後頂著半乾的頭髮打開搜查一課的門。

被分派到這裡轉眼間過了半年,搜查一課早已成了零時的另一個家,這種感覺真是不可思議。

走進辦公室,最先映入眼裡的是一名紅髮男子趴在桌上。見他一動也不動,零時湊向前端詳,發現他的背正緩緩地上下起伏,看來是不小心睡著了。

課長和繆絲卡都不在,零時環視周遭一圈後走向夜色。

「喂,夜色,你還好吧?」

零時從來沒在休息室以外的地方撞見夜色打瞌睡,而且竟然還睡到沒聽見自己的腳步聲,這實在太反常了。

零時不禁有些擔心,於是決定出聲詢問,而對方白皙的手指也很快就有了反應。

「啊……零時……?」

回答的聲音依舊含糊不清,夜色似乎沒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他用手掌掩住一時無法對焦的雙眼,呼地長吁一口氣,散發出濃濃的疲勞感。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雖然今天發生的兩起事件挺費時的,但應該沒這麼棘手才對,零時感覺夜色的昏睡事出有因,疑惑地挑起了眉毛。

「不,我很好,沒事。」

話雖如此,但他的聲音聽來一點也不像沒事,零時的眉頭越擠越深。

回想起來,夜色從一大早起就臉色欠佳。

「喂,你該不會發燒了吧?」

越想越在意,零時將手伸向夜色的額頭,卻在碰觸到的一瞬間被他拍掉。

「住手……就說沒事了。」

「可是……」

這下子零時也不好再說下去,因為夜色的額頭非但不燙,還異常冰涼,整張臉血色盡失。

沉默瀰漫在兩人之間,接著被電話鈴聲打破。夜色一臉倦容地接起話筒,並在聽到內容後繃緊神情。

接下來的數秒間,夜色都全神貫注地聆聽電話,邊語帶顫抖地開口說:

「……是。……這樣嗎……萬事拜託了。……嗯,再聯絡。」

他無力地放下聽筒雙手掩面,嘴裡念念有詞,像是在祈禱。

「喂,怎麼了?誰打來的電話?發生了什麼事?」

零時沒有聽見詳細的內容。他有不好的預感,夜色身上似乎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警察。」

「警察?你說一般警察嗎?」

「嗯……」

夜色先長吐一口氣,然後移開手掌露出臉頰,渾身無力地倒靠在椅背上,表情疲憊不堪。

他的眉心緊緊揪在一起,嘴巴緊抿不語,肌膚一點血色也沒有。零時感到相當不安,端了兩杯咖啡過來。

他將其中一杯放到夜色桌上,並體貼地為他準備了三包砂糖加一根小湯匙。

「總之你先休息一下。」

「感謝……」

「別這麼說,感覺真奇怪。」

夜色會道謝實在太反常了,零時疑惑地皺皺鼻子。夜色似乎沒察覺自己的異樣,緩緩移動手指撕開糖包倒入杯中。

「你剛說了警察……究竟發生什麼事?」

一般警察與不死管理警察雖然都統稱為「警察」,不過兩者其實屬於完全不同的體系。

由不死管理警察受理的阿特密斯的犯罪事件,一般警察並不會介入。

夜色撕開第二包糖,倒入杯中。

「我弟到現在還沒回家。」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充斥著難以言喻的苦痛。

「你說蒼嗎?」

夜色輕輕頷首。

零時和他見過幾次面,他是夜色的親弟弟,和夜色一樣有著紅髮紅眼,不過個性和夜色完全不同,是個活潑開朗的少年。

「多久了?」

「三天。……我那天照常下班回家,卻發現家裡空無一人,平時他都會準備好晚餐等我回來一起吃的,但那天他卻不在。」

加入第三包糖後……夜色忘了攪拌就直接喝了下去。他很可能已經慌到喝不出味道。

「我報了警,警察說他應該是離家出走……還說這個年紀的孩子經常這樣。他們似乎還有一堆協尋通報要處理,不過聽說我是不死管理警察後,表示願意優先受理……」

夜色說話時面無表情,他甚至無力皺眉。

(這也難怪……)

夜色自小就父母雙亡,和弟弟相依為命長大。沒有親戚救濟的兩兄弟,由哥哥擔起了重責大任,一手將年幼的弟弟拉拔長大。

對我來說,蒼就像是全世界。——這是夜色曾經說過的話,說這句話時的他面帶微笑,表情洋溢著幸福。

蒼也是打從心底信賴著哥哥。零時回想起他那毫無虛偽的笑容,怎麼也難以想像他會瞞著哥哥蹺家。

(那孩子應該很明白自己要是不見了,會惹哥哥傷心的啊,這件事有點奇怪……)

零時啜飲著黑咖啡推測原因,也難怪夜色會如此疲憊了。

(他不可能離家出走,事情沒這麼單純,難道蒼被卷進了什麼麻煩里……?)

這個想像真令人厭惡。夜色任職於不死管理警察,因此極有可能是阿特密斯下的手。

「……夜色,你該不會都沒睡覺吧?」

緩緩傾杯的手倏然停下,夜色蹙起眉頭,神情痛苦極了。

「根本睡不著……想得到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可是……」

他的語聲帶著哽咽,彷彿隨時都會掉下淚來,零時起身輕拍他的背,要他先不要說話。

若突然把積壓在胸口已久的感情全都宣洩出來,夜色的精神一定會當場崩潰的。

零時無法從表面看出夜色的想法,但能從他散發的氛圍感覺出事情的嚴重性。

「別擔心,他的外觀很醒目,一定很快就能找到。」

畢竟紅髮紅眼的少年並不多見——這麼說其實有些輕率,或許會帶來反效果,不過夜色似乎沒有多心。

「……是啊。」

看夜色緊握著杯子的手把發獃,零時從他手中奪下咖啡,將之放到桌面上。

「抱歉吵醒你,你再睡一下吧?不要太逞強了……不然蒼會哭泣的。」

至此,夜色目光的焦點才首度對向零時。他自嘲地笑了笑,很快地又垂下頭去。

「蒼不會哭的……哭的人總是我。」

「夜色……」

說到這裡,夜色再度於桌上趴下。

零時端著杯子走到窗前思考。

繆絲卡和課長應該快回來了,等他們回來,夜色就不怕沒人照顧。零時決定在那時展開自由行動。

(沒問題……蒼的外觀那麼顯眼,一定很好找……)

蒼再不出現,夜色就要崩潰了。

窗外夕陽完全沉到了山底下,夜幕鋪卷而來。看來今晚得和溫暖的床鋪說拜拜,在寒冷的機車上過夜了。

捕風捉影間,這個月就這樣過去了——

灰色雲層覆蓋天空,使人的心情也變得灰濛濛的。天空好似隨時都會下雨,空氣相當凝重,一點微風都沒有。這種悶熱感最難受了,雨怎麼不幹脆早點下下呢。

零時今天已經不知是第幾次抱怨天氣了。

空氣中的異樣感,甚至感染到了繁忙的搜查一課。

「啥……你說什麼!!」

零時今天一直感到哪裡不對勁,聽到這個消息後,他奮力拍打掛著外套的椅背大叫。

課長和繆絲卡並沒有責備他。

不對勁的原因就出在隔壁,理應坐在零時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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